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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湄公河上的阴影(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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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雅的脸“唰”地一下褪尽了血色,白得像刚从纸浆里捞出来的生宣,连耳尖都泛着青灰,唇瓣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原本就浅淡的唇色彻底融进了苍白里。刚松开些许的手猛地又攥紧了,指节绷得发白,几乎要泛出骨质的青白,指甲深深嵌进我掌心的老茧里——那力道比上次在仰光街头被小乞丐拉扯时还要狠,疼得我后槽牙下意识咬紧,却没敢动半分。

我能清晰感觉到她的身体瞬间绷紧,像被冻住的弹簧,肩胛骨抵着我的胳膊,硬邦邦的像块寒玉,连后背的脊椎都绷成了一条直线。胸口贴着我胳膊的位置,起伏变得格外微弱,呼吸轻得像快要断掉的蛛丝,每一次吸气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显然是被丽丽姐的话惊得连呼吸都不敢放重了。

船舱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稠得像掺了红土的泥浆。柴油引擎“突突”的沉鸣、船身划破水流“哗哗”的声响,还有远处橡胶林里传来的不知名鸟叫——那鸟叫尖细得像针,一声接一声扎在空气里,反倒衬得舱内更静,静得能听见肖雅指尖血液回流时细微的“嗡”声,格外刺耳。

“老佛爷常说,‘欠的总要还,要么还情,要么还命’。”丽丽姐的声音轻得像贴着水面飘来的雾,却裹着淬了冰的碴子,刮得人耳膜发疼。她的视线扫过肖雅泛白的脸,又落回我攥着锦盒的口袋位置,眼神里的冷光藏都藏不住,“他给你的金戒,雕着青姑会的蛇形纹,看着是认你这个‘自己人’;给小雅的安胎药,用同仁堂的老方子,看着是疼惜晚辈——可这些全是记着肖先生的情。”

她顿了顿,指尖在桌面的裂纹上轻轻划着,像在描摹无形的枷锁:“只是这情分,早晚会变成要肖先生还的债。雷朵集团这次要把罂粟田从千亩扩到两千亩,还要在湄公河新增五条夜间运货线,明着是老东家的意思,实则全是老佛爷的算盘。他就是想让肖先生当排头兵,替他挡着警方的缉查、其他帮派的抢食,那些明枪暗箭,都得肖先生先扛着。”

我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锦盒,红木底座隔着洗得发白的棉布衬衫,传来沉甸甸的压手感,像揣着块刚从冰河里捞上来的铁。那枚金戒的轮廓隔着布料清晰可辨,蛇形纹的锋利仿佛能穿透木盒与衣料,硌得掌心老茧隐隐发疼,连指腹都能感觉到纹路里嵌着的细碎金粉,凉得像刀。

丽丽姐果然没说实话。她讲了老佛爷斩黑鸦的狠辣,讲了他与肖云海的救命渊源,却对最关键的隐秘绝口不提——那些藏在雷朵罂粟田底下的制毒工厂,铁皮屋顶埋在红土深处,烟囱伪装成灌溉井,日夜熬煮的毒品蒸汽混着罂粟花香飘向河面;青姑会暗地里垄断的湄公河货运,每艘货船的夹层都焊着藏毒暗格,船工全是老佛爷的死忠,连海事警察都买通了大半;还有他借着雷朵“农产品贸易”的名号洗白的黑钱,通过仰光的金店、曼谷的赌场,源源不断流进海外账户。

她嘴里的老佛爷,只是个“记恩记仇”的狠角色,可在我眼里,那分明是个手眼通天的魔鬼——他踩着血路上位,用恩情做枷锁,借佛塔当幌子,把雷朵集团变成自己的制毒机器,掌控着金三角半壁毒品生意的命脉,手上沾的黑比湄公河的水还深。

“他断的那根手指,也是为了雷朵老东家?”我突然开口,声音在凝固的空气里撞出细微的回响。脑海里瞬间闪过老佛爷坐在酸枝木椅上的模样:那截断指搭在汝窑茶杯柄上,断口磨得光滑圆润,泛着浅褐色的旧痕,指腹处是磨得发亮的厚茧——那绝不是寻常劳作能留下的印记,更像常年握枪时扳机硌出的槽、挥刀时刀柄磨出的印,是刀光血影里浸出来的烙印。这个问题压在心里许久,此刻借着舱内的寒意问出来,连我自己都能感觉到语气里的探究。

丽丽姐明显愣了一下,瞳孔微微缩起,像被突然晃了眼的猫,原本搭在桌沿的指尖下意识往袖口暗袋缩了缩——银签的尖儿在宝蓝色绸缎里蹭出细微的“沙沙”声,仿佛那暗袋里藏着能戳破秘密的利器。她喉结动了动,过了两秒才缓缓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连声音都比刚才低了半分:“是和泰国‘眼镜蛇’帮火拼时被砍的,那事儿比‘黑鸦事变’还凶险。”

“那时候雷朵老东家去曼谷谈货,刚进仓库就被‘眼镜蛇’的人堵了门——对方来了五十多号人,全拎着开了刃的砍刀,把仓库的铁门都砍得‘砰砰’响,老东家身边只带了四个保镖,子弹很快就打光了。”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旗袍上的盘扣,那枚铜扣磨得发亮,“老佛爷当时在仓库外的货车里守着,听见里面的砍杀声,抄起根钢管就冲了进去。对方有个矮胖的汉子举着砍刀劈向老东家,老佛爷扑过去用手挡,硬生生把那把铁刀的刀刃掰断了——刀刃崩飞时带着股寒光,直接削掉了他左手食指的半截。”

丽丽姐顿了顿,抬手虚虚比了比自己的食指:“断口齐着第二节指节,血‘噗’地喷出来,溅在仓库的麻袋上,洇出拳头大的印子。他连疼都没哼一声,捡起地上的断刀反砍过去,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把老东家护在身后,直到雷朵的援兵赶到。”她补充道,“从那以后,雷朵老东家就把青姑会的令牌——一块刻着莲花蛇形纹的铜牌,亲手交到他手里,放权放得彻底,连最核心的湄公河运货调度权都给了他。老东家自己退到幕后,每天在竹楼里喝茶遛鸟,成了甩手掌柜。现在雷朵明面上是老东家说了算,其实大小事都得看老佛爷的脸色,议事厅的酸枝木桌前,只有他能跟老东家平起平坐。”

夕阳彻底沉下去了,像被湄公河吞进了肚子里,夜幕像浸透了浓墨的旧棉絮,沉甸甸地往下坠,连最后一丝橘红余晖都被吞得干干净净,只在天边留下一抹浅灰的残影。船舱里的灯“咔嗒”一声被点亮,昏黄的暖光从头顶洒下来,却照不透空气中的寒意——那寒意顺着船板的缝隙往上冒,混着柴油味钻进骨头缝,反而把桌椅的影子拉得足有两米长,歪歪扭扭贴在斑驳的舱壁上,木纹与阴影缠在一起,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鬼影,指节处的阴影尤其锋利,仿佛要戳破舱壁。

远处岸边出现了零星的灯火,是雷朵集团营地的了望塔,塔顶的探照灯转着圈扫过水面,光柱像把雪亮的刀,在船身上投下一道晃眼的白光,转瞬又移开,留下短暂的残影。红土的腥气越来越浓,混着远处罂粟田飘来的甜腻,那甜香裹着寒意,像黏腻的蛛网缠在胸口,让人每呼吸一口都觉得发闷,连喉咙口都泛起淡淡的甜腥味。

“老佛爷这人,最会装。”丽丽姐突然压低声音,身体往我这边凑了凑,肩膀几乎要碰到我的胳膊,旗袍的绸缎蹭过我的袖口,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她的眼神警惕地扫了眼舷窗——窗外刚好有只水鸟展开翅膀掠过,翅膀擦着水面飞远,留下一圈圈涟漪,她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仿佛怕被藏在芦苇丛里的雷朵巡逻兵听见,“对外人装慈祥,见了拜佛的游客都能笑出褶子;对敌人装温和,刀架在脖子上都能说软话;连对雷朵的自己人都带着假面,掏心掏肺的话一句没有,全是算计。”

她的指尖戳了戳我揣着锦盒的口袋,力道很轻,却带着明确的指向:“你以为他给你金戒是瞧得上你?那是做给肖先生看的——一方面是认你这个‘肖家女婿’,另一方面是告诉你,也告诉肖先生,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别说是小雅怀孕两个月,就连小雅上次去营地医务室拿叶酸片、你胳膊上的旧伤是当年边境巡逻时被碎石划的,他都摸得一清二楚。”

丽丽姐的话像颗烧红的石子投进我心里,“咚”地砸开千层浪,心脏猛地往下沉,连呼吸都滞了半拍。那些先前被忽略的细碎线索,此刻像被无形的线串了起来,在脑海里铺展开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老佛爷在别墅里精准说出肖雅怀孕两个月时,我只当是丽丽姐提前报备,此刻才惊觉,分明是青姑会的人早把我们盯得死死的,连肖雅去营地医务室拿叶酸片的次数、医生叮嘱的孕周,他都了如指掌;他刻意提起肖云海在巴黎香榭丽舍大道请客、给侍应生小费的风光,哪里是怀旧,分明是在暗示自己对肖云海的行踪轨迹了如指掌,从塞纳河畔的酒吧到金三角的营地,我们的每一步都没逃过他的眼睛。

甚至那杯他递来的普洱茶——茶盘是紫檀木的,杯垫绣着莲花,连水温都刚好适口,是算准了我们进门时会口渴;那枚刻着蛇形纹的金戒,尺寸刚好合我的指围,显然是提前打听了我的手寸——每一样物件、每一句话,都藏着不动声色的试探与掌控,像细密的针,悄无声息地扎进我们的生活。

丽丽姐讲的那些故事,不过是老佛爷庞大罪恶版图里的一小块碎片,连边角都算不上。那些更深、更黑的秘密,她一个字都没提:比如雷朵罂粟田深处埋着的制毒工厂,铁皮屋顶盖着红土,烟囱伪装成灌溉用的水泥井,日夜熬煮的毒品蒸汽混着罂粟花香飘向河面,连蚊虫都不敢靠近;比如仰光瑞光大金塔的地宫夹层,被他改成了藏毒的仓库,佛像底座的暗格能容纳百斤“白货”,借着信徒的香火做掩护,连警方的搜查都能蒙混过关;再比如那些戴金饰的小乞丐,金镯金链都是他统一发放的廉价镀金饰,孩子讨来的钱要全部上交,还得偷偷记下路人的样貌特征,一旦发现可疑的“外来者”,就通过巷口的佛具店传递消息——这些藏在光天化日下的罪恶,她半句都没碰。

“那他和雷朵集团现在……是真的要一起扩罂粟田吗?”肖雅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明显的颤音,像被风吹得发飘的丝线。她的眼底刚淡下去的不安又涌了上来,像涨潮的海水,把瞳孔都浸得发湿,指尖死死抠着我衬衫的塑料纽扣,指腹的力道大得把纽扣都捏得发白,边缘的棱角硌进她的肉里,她却浑然不觉。“爸这次回来,会不会……会不会有危险?”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哭腔,睫毛颤得像要折断的蝶翼。

丽丽姐却摇了摇头,动作干脆得有些刻意,她把烟盒往斜挎包里塞时,金属烟盒蹭过旗袍的绸缎,发出“咔嗒”一声轻响。指尖下意识地又摸向袖口暗袋,银签的尖儿碰到雷朵身份牌的金属边缘,漏出“叮”的一声细响,那声响在寂静的船舱里格外清晰,暴露了她的紧绷。“到了雷朵营地你们就知道了。”她避开肖雅的目光,语气里带着不容追问的决绝,“肖先生明天一早就到,飞机降落在清迈机场,会有人接他直接回营地,有些事,该他跟你们说。”

她猛地转过头,重新看向窗外,夜色里的雷朵营地灯火越来越亮,竹楼群的轮廓在黑暗中愈发清晰——尖顶的茅草屋、围着铁丝网的仓库、议事厅那栋带铁皮烟囱的主楼,连烟囱上锈迹斑斑的纹路都隐约可见。“总之记住,在雷朵待着,眼睛要亮,心要硬。”她的声音沉了些,带着股过来人的凝重,“别信老佛爷的笑,那笑里藏着刀,比青姑会的蛇形纹还毒;也别欠他的情,那情里埋着坑,掉进去就爬不出来。当年跟着他打天下的几个兄弟,哪个不是先受了他的恩——给过钱,给过权,给过活命的机会,可最后呢?不是死在火拼里当炮灰,就是被他安个‘叛徒’的罪名沉了湄公河,连尸骨都找不着。”

她说完,指尖在袖口暗袋里攥紧了银签,指节泛白,显然那些过往也让她心有余悸。船舱里的寒意更重了,窗外的探照灯又扫了过来,白光映在她脸上,一半亮一半暗,像极了老佛爷那张藏着两面的脸。

船身渐渐向雷朵集团的码头靠拢,柴油引擎的“突突”声渐渐失了力道,从先前的沉实轰鸣变成断断续续的喘息,每一次震动都弱了几分,最后只剩螺旋桨搅水的“哗哗”轻响,像耗尽体力的巨兽在低声喘息。船舷擦过码头边的系船柱时,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船身晃了晃,终于稳住了身形。

岸边的红土被探照灯的白光一照,泛着暗沉沉的赭红色,像泼洒后凝固的血痂,连土粒的纹路都清晰可见。被车轮碾出的沟壑纵横交错,最深的地方能没过脚踝,沟底积着上午运货卡车漏下的柴油,在灯光下闪着油腻的银亮光泽,踩上去能听见“滋滋”的黏腻声响,空气里又多了层刺鼻的油味。远处的罂粟田在浓稠的夜色里缩成一片模糊的黑影,看不见叶片的轮廓,那股甜腻的香气却愈发嚣张,像化不开的糖浆,裹着红土的腥气扑面而来,比白天浓了数倍,呛得人胸腔发闷,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手,从四面八方伸来,死死扼住人的喉咙。

肖雅靠在我怀里,脑袋轻轻抵着我的肩膀,呼吸渐渐从急促转为平稳,却仍紧紧攥着我的手——指节仍泛着淡淡的青白,掌心的汗透过我的袖口渗进来,凉得像刚从河水里捞出来的玉,把棉布浸出一圈深色的印子。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只是比刚才克制了许多,细微的震颤顺着胳膊传过来,像寒风里的烛火在轻轻晃动。她的发丝贴在汗湿的额角,带着刚从体温里散出的温热气息,与指尖的冰凉形成鲜明反差,倒让我心里多了点踏实的底气。

我悄悄探手进衬衫内袋,摸出那支微型录音笔。笔身是磨砂黑的塑料壳,被体温焐得温热,隔着一层布料传来,像颗在掌心跳动的小心脏。侧面的红色指示灯闪着微弱的光,证明刚才船舱里的每一声喘息、每一句试探、每一段关于老佛爷的过往,都被精准记录在内。丽丽姐没说的那些隐秘,老佛爷藏在温和面具下的罪恶,明天肖云海一到,总会有答案。这笔里的每一段录音,都是戳破老佛爷假面的锋利刀子,更是我护着肖雅周全的最大底气。

船彻底靠岸时,码头上的碘钨灯亮得晃眼,惨白的光线泼洒下来,把红土照得泛着诡异的赭光,连搬运工脸上的汗珠都闪着细碎的光。雷朵集团的搬运工正扛着半人高的木箱往仓库走,他们赤着膊,古铜色的脊背被灯光照得发亮,汗珠顺着肩胛骨的弧度往下滚,砸在红土上“嗒”地一声,瞬间就没了影。粗哑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混着木箱碰撞的“咚咚”声,木箱用厚胶合板钉成,表面蒙着层红土灰,印着模糊的莲花蛇形纹——花瓣边缘磨得发白,蛇头的轮廓却依旧狰狞,和老佛爷别墅里的标志分毫不差,边角处还嵌着几根干枯的罂粟秆,秆尖带着褐色的籽壳,一碰就簌簌掉渣。

货车的引擎声“轰隆”作响,是辆老式的东风卡车,排气管冒着黑烟,车身溅满了红土泥点;远处传来的狗吠声尖利刺耳,是营地门口的狼狗在叫,混着巡逻兵的脚步声——他们穿着迷彩裤,皮靴踩在红土上“咔嗒”作响,腰间的伯莱塔92F枪身闪着冷光。这些声音缠在一起,构成了雷朵集团独有的喧嚣,粗粝、沉滞,带着挥之不去的烟火气与血腥味。

丽丽姐率先起身下船,她理了理宝蓝色旗袍的下摆,把烫出的焦痕藏在身后,指尖一勾,那支缠枝莲银签就从袖口暗袋滑了出来,在指尖飞快转开,镂空的花纹划出细碎的残影,在灯光下晃得人眼晕。她的黑色高跟鞋踩在松软的红土上,细跟陷了半寸深,拔出来时能带起一小撮土粒,可她的脊背却挺得笔直,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肩线却绷得硬挺——那是在雷朵的刀光剑影里摸爬滚打多年,硬生生练出的不容置疑的坚硬气场,连脚步都带着精准的算计,每一步都踩得沉稳。

我扶着肖雅的胳膊慢慢跨下船舷,她的脚步刚沾到红土就微微晃了晃,指尖下意识攥紧我的手腕,我赶紧用手臂揽住她的腰,掌心贴在她微凉的旗袍面料上,稳住她的身形。脚下的红土松软得像刚翻过的田垄,踩下去陷了半寸深,温热的土粒顺着鞋底的纹路往里钻,隔着橡胶鞋底都能感觉到那份带着腥气的暖,是雷朵营地独有的温度——比湄公河的水烫,比仰光的风沉。

远处的雷朵营地在夜色里愈发清晰,竹楼的茅草顶泛着暗黄的光,围着营地的铁丝网缠满了反光带,在探照灯下闪着细碎的冷光。议事厅那栋最大的竹楼亮着灯,糊着桑皮纸的窗户上,映出几道晃动的人影,有的来回踱步,有的俯身扒着窗沿,像一只睁着的眼睛,正死死盯着码头的动静。了望塔上的探照灯突然扫了过来,惨白的光柱带着刺目的亮,瞬间裹住我们,我下意识地往肖雅身前侧了侧身,手臂绷得发紧,把她护在身后——那灯光太烈,照得人眼晕,连她鬓角的碎发都看得一清二楚,我怕这突如其来的光亮惊着她。

“别怕。”我低头凑近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坚定,喉结滚动时蹭过她的发丝,“有我,明天爸一到,在雷朵这里,没人能伤你半分。”指尖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掌心的老茧蹭过她的衣料,试图把这份笃定传进她心里。

肖雅轻轻点了点头,脑袋往我怀里埋得更深了,柔软的发丝蹭过我的脖颈,带着刚从船舱暖光里带出的温热气息,鼻尖抵着我的锁骨,轻轻蹭了蹭,像只受了惊的小兽在寻找庇护。她的指尖松了松,却又很快攥紧我的衬衫下摆,把布料捏出几道深褶,指腹的凉与我胸口的暖形成鲜明的对比。

可我心里比谁都清楚,我们都懂——从踏入这片红土的那一刻起,从在老佛爷别墅接过那枚刻着蛇形纹的金戒开始,就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巴黎塞纳河畔的暖光,回不去咖啡馆里没有算计的闲谈,回不去肖雅眉眼舒展的安稳日子。丽丽姐讲的那些故事,不过是老佛爷罪恶版图的边角料,那藏在阴影里的结尾,还埋在雷朵千亩罂粟田的红土下——藏在伪装成灌溉井的制毒工厂烟囱里,藏在湄公河货船的夹层暗格里,藏在青姑会成员腰间的枪柄上。

那些未说尽的阴谋、捂不住的血腥、躲不开的算计,都等着我们去揭开。哪怕前方是刀光剑影——是伯莱塔手枪的冷光,是砍刀劈落的脆响;哪怕要踏过血雨腥风——是码头木箱里漏出的毒粉,是湄公河底沉着的尸骨,我也必须牵着肖雅的手走下去。这红土烫脚,却也是此刻唯一能落脚的地方。

带着凉意的夜风卷着罂粟花腻得发滞的甜香扑面而来,混着刚被车轮碾过的红土腥气——那腥气里还带着白日的余温,像晒透的血痂被揉碎的味道,两种气息缠在一起钻进鼻腔,像吞了口掺了沙的糖浆,顺着喉咙往下滑时硌得发紧,连呼吸都要费些力气。

我抬手揉了揉发闷的胸口,抬头望向夜空——没有半颗星星,墨黑色的厚重云层低得仿佛贴在橡胶林的梢头,连呼吸都能蹭到那股湿冷的云气,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往下坠,仿佛下一秒就要砸在雷朵的竹楼上。远处仰光方向的佛塔影子早被夜色吞得干干净净,可闭上眼睛,老佛爷坐在酸枝木椅上的模样却愈发清晰:天青色的汝窑茶杯握在他骨节分明的手里,杯沿那道细小的冲线在灯光下若隐若现,断口处磨得光滑的指节一下下摩挲着杯柄,节奏缓慢而刻意。他眼角的皱纹里漾着慈和的笑意,瞳孔深处却藏着淬了冰的狠戾,两种神色在眼底缠在一起,像搅混的墨与水,构成一幅诡异到令人发怵的画面。而这幅画的背景,正是雷朵集团无边无际的罂粟田——在夜色里泛着模糊的白,每一朵甜香的花瓣下,都埋着被红土盖住的白骨,渗着经年不散的罪恶气息:有被灭口的叛徒,有失手的毒贩,还有那些不知姓名的无辜者,骨头早已被红土浸得发暗,却仍在无声地诉说着血腥。

丽丽姐走在前面半步远,缠枝莲镂空银签在她指尖转得飞快,银尖划破空气的“沙沙”声,在搬运工的粗哑吆喝、货车的轰鸣、狼狗的吠叫里格外清晰,像一根细针戳破了嘈杂的背景。她的高跟鞋踩在红土上,每一步都陷下浅坑,很快又被风卷来的土粒填满,背影挺得笔直,哪怕旗袍下摆沾了红土泥点,也透着股不容靠近的坚硬。

我扶着肖雅跟在后面,她的身体还带着细微的颤,指尖攥着我的袖口,每走一步都轻轻靠向我,帆布裙摆扫过红土,留下浅浅的痕迹又很快消失。我的脚步踩在红土上,发出“噗嗤”的闷响,每一步都像灌了铅似的格外沉重,土粒顺着鞋缝往里钻,硌得脚底发疼,却远不及心里的沉。路过雷朵的铁皮仓库时,厚重的铁门没关严,留着道指宽的缝,“叮铃哐当”的细碎金属碰撞声从里面传出来——和在仰光码头木箱里听见的声响分毫不差,是“货”里混着的金属配件在滚动,或是包装用的钢管相互摩擦,声音不大,却像针一样扎进耳朵。

仓库旁的巡逻兵正背着手来回踱步,穿迷彩服的裤脚沾着红土,肩上挎着的伯莱塔92F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枪身刻着的蛇形纹在探照灯下格外扎眼:蛇鳞的纹路刻得栩栩如生,蛇眼嵌着的小黑珠闪着光,和老佛爷别墅里保镖配枪的花纹一模一样,连枪柄处磨损的痕迹都如出一辙,甚至和夏川由美加那把从不离身的配枪都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夏川由美加曾说,这是青姑会核心成员的专属印记,刻着蛇纹的枪,从来只沾血,不救人。

心里的念头像被夜风反复打磨,愈发清晰锋利:丽丽姐讲的那些,不过是老佛爷庞大罪恶版图里的边角料,那些被她刻意略过的细节——他如何借着雷朵的名义在罂粟田下挖制毒工厂,如何用青姑会的势力垄断湄公河货运,如何让仰光的佛塔成为藏毒的幌子,如何用金饰小乞丐当眼线——全是没说出口的阴谋。他和雷朵集团的勾连,远不止“合作扩田”那么肤浅,恐怕雷朵早成了他的傀儡,老东家不过是挂名的幌子,他才是真正掌控金三角毒品命脉的人。

而我们要走的路,从踏入雷朵营地的这一刻起,就早已铺满了荆棘:仓库里的“货”是催命符,巡逻兵的枪是杀人刀,老佛爷的笑是索命绳,每一步都可能踩着陷阱,每一句话都可能藏着算计。可肖雅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录音笔在衬衫内袋里贴着胸口,温热的触感像两颗相互依靠的心脏——只要她在身边,只要这笔里的每一段录音都在,就算前方是万丈深渊,就算要踏着红土与白骨往前走,我也必须走下去。

为了她眼底还未熄灭的光,为了她腹中安稳沉睡的孩子,也为了这片被罪恶浸透的红土上,那些还没被黑暗吞噬的良知——或许是某个想逃离的搬运工,或许是某个藏着秘密的侍女,或许是某个等待破晓的黎明,那些微弱却真实的光明,总得有人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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