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骸骨之地（1 / 2）
意识从黑暗与混乱的涡流中艰难上浮，如同溺水者冲破厚重的水面。
最先恢复的是触觉。
冰冷、粗粝、带着某种细微颗粒感的坚硬表面，紧贴着侧脸和身体。不是胃囊肉壁的滑腻温热，也不是金属废墟的平整冰凉，而是一种更接近……风化了亿万年的岩石，却又比岩石更加致密、更加沉重的质感。
接着是嗅觉。
一股极其复杂的混合气味冲入鼻腔。浓重的、仿佛积攒了无数岁月的尘土气息是基调；掺杂着极其微弱的、类似金属氧化后的锈味；还有一种……更难以形容的、类似于巨大生物骸骨在漫长时光中缓慢分解时，残留的、近乎于“存在感”本身的微弱气息，古老、苍凉、死寂。
最后是视觉。
夜刹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昏暗的、泛着奇异灰白色调的天空。天空中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层仿佛永恒不变的、铅灰色的厚重云霭，低低压在头顶，云层缝隙间偶尔透出些许暗淡的、不知来源的微光。光线条件很差，像是永恒的黄昏，又像是黎明前最沉郁的时刻。
他撑起身体，全身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内腑的伤势和灵魂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让他眼前一阵发黑。但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迅速扫视四周。
他们落在一片……无比开阔、却又无比荒凉的地面上。
地面呈现一种暗淡的灰白色，质地就是他刚才感觉到的，坚硬、粗粝，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如同干涸河床般的裂缝，以及无数被风沙侵蚀出的坑洼。极目远眺，视野的尽头是更加昏暗模糊的地平线，以及一些低矮的、起伏不定、同样呈现灰白色的丘陵轮廓。
这里没有植物，没有水流，没有任何生命活动的迹象，只有无边的死寂和尘埃。
但真正让人心神震撼的，是这片大地上，那随处可见的、巨大的……阴影。
不，不是阴影，是实体。
骸骨。
庞大到超乎想象的、生物的骸骨。
它们如同被时光遗忘的远古山脉，横亘在大地之上，沉默地诉说着曾经的辉煌与最终的终结。
最近的，就在他们坠落点几百米外，一截半埋在地下的、如同巨舰龙骨般的弧形白骨，其直径就超过十米，露出地面的部分绵延数百米，上面布满了风蚀的孔洞和裂纹。更远处，可以看到完整的、如同小山般的巨大颅骨，空洞的眼眶深邃得仿佛能吞噬光线；有蜿蜒如长城般的脊椎骨节，一节一节，没入灰白色的地平线；还有散落各处的、如同巨大战矛般的肋骨，如同倒塌神殿石柱般的腿骨……
所有的骸骨，无一例外，都呈现出一种经历了难以想象漫长岁月的灰白色，表面大多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尘埃。但即便如此，这些骸骨本身散发出的、那种属于顶级掠食者和超凡生物的、哪怕死后依旧萦绕不散的威压，依旧如同无形的潮汐，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闯入者的心头。
龙威。
尽管已经极其稀薄，尽管混杂了太多死寂和时光的味道，但夜刹能清晰地辨认出来，这与回溯场中“逝钢龙王”虚影散发的威压同源，却又驳杂了无数不同的“个体特征”。仿佛无数龙族的残响，在这里共同谱写了一曲无声的、宏大的安魂曲。
这里，毫无疑问，就是星图指引的——“龙墓迷踪·骸骨星渊”。
他们真的从那个濒临崩溃的回溯场，被随机（或许也不完全是随机）传送到了真实的龙墓所在地！
“咳咳……”旁边传来阿莱莎虚弱的咳嗽声。她也挣扎着坐了起来，身上沾满了灰白色的尘土，脸色依旧苍白，但当她抬头看到周围的景象时，那双淡金色的眼眸中，瞬间充满了无法言喻的震撼与……悲伤。
作为鳞裔，她对龙族气息的感应远比夜刹敏锐。此刻，她感受到的，不仅仅是骸骨散发的威压，更是那弥漫在整个天地间的、无穷无尽的、属于龙族的悲怆与寂灭。仿佛每一粒尘埃，都浸透着龙血；每一道裂缝，都铭刻着龙吟最后的哀鸣。
“这里……就是龙族的最终归宿之一吗……”阿莱莎的声音带着颤抖，她伸出手，似乎想触摸空气中那无形的哀伤，手指却在微微发抖。
“呜……”狱牙的低鸣传来，它的情况看起来最糟。之前的连番恶战和回溯场试炼消耗了它太多的本源，尽管在试炼中有所进化和适应，但伤势并未痊愈。此刻它勉强撑起身体，暗紫色的光晕极其黯淡，身上许多伤口只是勉强结痂，行动间依旧能看出痛苦。它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陌生的环境，猩红的竖瞳中充满了对危险的戒备，但更多的是一种疲惫。
夜刹迅速检查了一下自身状态。《渊墟呼吸》还在缓缓运转，汲取着周围环境中极其稀薄的能量（这里虽然死寂，但毕竟曾是龙族埋骨地，空气中还是游离着一点点极其惰性的、与龙族相关的能量粒子），修复着身体的损伤。左眼的刺痛感减轻了许多，但那种“被烙印”的感觉依旧清晰——那个“骸骨星渊”的坐标，以及关于“龙王晶核”的模糊信息，如同导航信标般存在于他的感知深处。
他摸了摸左手，那枚规则结晶已经彻底消失，只在掌心留下一点几乎看不见的、带着微弱规则气息的灰烬。看来在最后传送时，结晶完全崩解，其残余的能量或规则碎片，或许也参与了定位或稳定传送的过程。
暂时安全了？至少没有立刻面临胃囊崩溃、数据乱流或者圣殿的直接攻击。
但夜刹没有丝毫放松。伊莱亚斯最后那一声“在圣焰中忏悔吧！”以及那道破空而来的圣光矛影，绝非幻觉。圣殿的人，一定追踪到了回溯场的位置，并且在他们传送离开前发起了攻击。虽然他们侥幸被传送走，但谁也不能保证，圣殿没有其他手段追踪到这个龙墓坐标。
而且，这里本身就是危机四伏的“龙墓迷踪”。大纲中提到有“奥法同盟活动频繁”的警告，还有“星核异常波动区域”。镇岳需要龙晶救治，他们必须尽快行动起来。
“狱牙，还能动吗？”夜刹走到狱牙身边，蹲下身，仔细查看它的伤势。灵魂链接中传来狱牙虚弱但坚定的回应，表示还能坚持。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龙王晶核’，或者至少找到一些能暂时稳定你伤势的东西。”夜刹沉声道，同时看向阿莱莎，“你对这里的感应最强，能感觉到哪个方向……龙族的气息，或者说‘活性’残留更浓郁一些吗？尤其是与‘逝钢龙王’相关的？”
阿莱莎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翻涌的情绪，将感知最大限度地扩散开。她的龙族血脉在此地如同投入池塘的石子，虽然微弱，却比夜刹和狱牙更能引起环境中那些沉寂龙威的细微涟漪。
片刻，她睁开眼睛，指向一个方向——那是灰白色丘陵轮廓更密集、地平线上隐约能看到一些更加高耸、如同断裂山峰般的巨大阴影的方向。
“那边……死寂感最重，但……残存的‘意志’或者说‘印记’，也似乎最集中，最……‘不甘’。”阿莱莎的声音带着某种确定，“而且，我血脉中，对那个方向，有一种很微弱的……排斥又吸引的感觉。很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