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三气归一,道心初成!(2 / 2)
就在此时。真正的“术”挑了最后一道“门”。这一拨人不在台前。他们在市井后巷的“书肆”。印板齐。油墨新。手里握着今日白日里偷出的“护法十条”木拓。他们不改字。他们仅改字序。把“护民为先”移到第三行。把“擅入者死”提到第一行。趁夜分印十张。打算天明之前贴满五坊路口。理字换位。意就变了形。
“鸩”的影从屋脊滑下。掠过那张刚出板的纸。纸尚湿。他抬手。手里一根透气的银线轻轻触在湿墨上。墨纹一收。刚成的“擅入者死”四字边缘多了一圈暗灰。印板再盖。字在纸上自己断了一个角。后巷里的人还未觉。影已到门后。门内人以为夜风入。提灯去看。灯火被一阵冷吹扁。又被一只粗大的人手挡住。许褚立门口。刀未出鞘。只把那扇门轻轻往回推了半寸。“护法在此。擅入者。死。”他说第一个字时声音低。说到“死”字仍低。低得像雷在很远的地方滚。屋里人丢板。一个要逃。脚刚跨线。脚腕被盐咬了一口。疼得直抽。再也迈不过去。
印板毁。人留一。那人脸色不服。眼里却有惧。许褚不看他。把人往廊下一推。推到乐进手里。乐进笑一声。把人押去问诉台。那一笑不是戏耍。只是告诉他:你今夜还有路走。路不多。却比死长。
太学门前的“理”这时正要收束。荀彧见人心可收。拱手告一声:“今夜所问。句句入簿。明日五更。太学门侧开卷。可观。可驳。”他说完。让出半步。看向郭嘉。
“最后一问。”郭嘉点头。看向第一位提问的素袍书生。“你问‘误入’与‘情急’。今夜已答。你心里可服。”
书生看他。一瞬的挣扎后点头。“服一半。”他想笑。又未笑成。“余半在明日。”
“余半在你。”郭嘉道。“你若肯带三人去问诉台旁做记录。便服全。今夜便当以你之手,为‘误入’者留一条路。我们可以写‘先旗后刃’。却要有人站在旗与刃之间把第一句说给他听。”
书生怔住。半晌。他深深一揖。应了。应得很轻。却稳。身后有两个同伴也应。又多一个市井汉子呐呐道:“我识字少。我也去端灯。”
“好。”荀彧笑。这一次是真笑。人群里有低低的笑回他。那笑没有火。只有一种缓缓坐下来听完一首旧曲子的踏实。
黄月英在楼上看见这一幕。把槌轻轻收回。换成指背。在钟边点了一个极小的“徵”。那一声几乎听不见。却刚好让城腹里的暗渠吐出最后一口“咚”。“咚”落地。城的气与楼上的声与门前的理在这一瞬合了一次。合得不显山不露水。只留下一个结果——人群没有一拥而散。他们沿着白线与灰线有序退去。有人把孩子从肩上放下。牵着手走。不急。也不拖。
三处“界”都收住。荀彧合卷。太学门缓缓阖扇。地上没有纸屑。有两处盐粒被人脚尖蹭成了小小的白圈。值夜的军士将白圈轻轻抹平。再撒一层新盐。白圈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又像什么都被记住了。
人群尽散后。郭嘉仍未走。他站在门前。背对“护法十条”。朝着城的方向慢慢吐出一口气。那口气极平。平得能把他胸口“印”里的微震也一并平掉。印下的小兽在圈内低低伸了个腰。没有啮。没有叩门。只是挪了挪。挪到“印”的最冷处伏住。伏得很服。
“奉孝。”荀彧从门内出来。递来今夜的簿。簿上有三十六条问。三十六条答。字清。句短。理直。荀彧指着最后一页:“再添一条。‘凡越界者。先问其故。’”
“善。”郭嘉提笔落字。落毕。把笔递还。他没有把簿收走。他把簿放回门侧。用食指轻轻扣在木面上。扣了三下。一拍一拍与胸口印一拍一拍合上。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三气归一。
“名”的龙气在素台。隔空镇着每一个将起的“煞”。“城”的脉与“声”的弦在钟鼓与水闸。托着每一次人心想往下坠的时刻。“人”的理在此门之下。归着每一条即将岔开的路。三者今夜不是相互争。不是相互借。是彼此承。承上启下。扣成一个完整的圆。
他心里那个长久以来总在追逐“势”的人忽然退了一步。让位给一个只管守“度”的人。度不高。也不低。正好能让刀不热。能让言不偏。能让自己在风起时稳一瞬。稳过这一瞬。天与人常常就都肯听你一句话。
“道心。”他在心里轻轻念。“初成。”
不是大悟。不是猛然的光。只是许多根线在胸口一个个扣紧。扣紧之后再没有哪一股力能轻易把它们扯开。
他转身。门内灯只留了一盏半。阿芷抱着小陶罐坐在廊下。见他来。不问成败。只是把罐送过去。罐里是一口温水。无药味。他喝下。笑意浅。却一直到眼底。
“你的手不冷了。”阿芷道。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背上的青筋细了一点。掌心那枚印在衣下收得很平。“不冷。也不热。”他说。“刚好。”
许褚站在廊影里。把刀背在肩。把一声长气藏在喉。张辽立在门口。马在外面打了个喷嚏。乐进从粮仓方向来。衣上有一星油烟。他们不言。只以眼示意“可”。郭嘉回以一拱。礼不大。情极真。
“主公在望楼。”荀彧忽道。“他说今夜不用他。明夜再说。”
“明夜再说。”郭嘉也道。他知道曹操会把“理战”的余波引向“事”。会有人借“书”挑坊。会有人借“价”扰市。会有人借“香火”偷“形”。他与荀彧分工已定。荀彧护“理”。他护“心”。黄月英护“声”。许褚护“势”。张辽护“象”。乐进护“火”。于禁护“水”。刘协守“名”。每一个人的手都已在轮上。轮会走。不会滞。不会飞。
夜更深。城学会自己的呼吸。钟鼓楼落最后一声“宫”。水闸暗渠止最后一口“咚”。太学门前的白线在月下像一缕极薄的霜。霜不寒。霜只在告诉过路的人:此处曾经有一夜。有人用“理”与“护”把彼此的心安稳地放在桌上。看完。收好。明日还在。
郭嘉步下台阶。把手按在胸口。印一沉一浮。与脚步合拍。他走出白线。回首看一眼“护法十条”。门侧那行新添的小字在夜里很不起眼。却清楚。他不点火去照。他知道无需再照。
回到郭府已近三更。院里花影落地。阿芷在门槛边把灯芯压短。只留一线。那一线恰好落在案上的琉璃小盒上。盒盖上一个“戒”字。静静亮了一会儿。又暗了下去。
他把盒轻轻推远一寸。远一寸。便不挑衅。他在案边坐下。提笔写两行小小的字。第一行:“三气归一。道心初成。”第二行:“余生守度。余力护人。”
他收笔。把两行字折起。夹在“护法十条”的副本后。他知道这两行不必给人看。给自己看便够。
屋外风过。没有前夜那样的凌厉。只在瓦脊上逗留了片刻。像是要听一听城的心跳是不是还与钟鼓合着。听过。便轻轻走了。走得很轻。轻到让人以为它从未来过。也轻到让人确定——它真的来过。
——
更鼓三下。许都安。钟鼓楼的守更吏在簿上写了四个字。笔画稳。多一笔不增。少一笔不减。写完。吹一口气。墨干了。他合上簿。抬头看一眼远处的太庙素台方向。那里黑得像一块石。石下藏着一划“汉”。石上藏着许多昨夜与今夜的事。它们都不言。它们只沉。沉是城的德。久是城的命。
而今夜。有人在城的心里点了一盏不会熄的灯。灯不大。光不刺。只照见一件小事——当人心能在“名、城、理”三处之间找到一条不慌不忙的路时。刀就不必乱。火就不必高。梦就不必借夜喊。
这便是“初成”。不是终。不是完。只是一个足以接住明天的“起”。
明日如何。明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