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下葬(2 / 2)
吃过晚饭,帮忙的村民和大部分亲戚陆续散去,约定明天一早再来送葬。院子里安静了不少,只剩下戏班还在咿咿呀呀地唱着一些调子更缓的曲子。灵棚里,我和娘并排跪在蒲团上。娘坚持要陪着我。
“娘,你去睡会儿吧,这儿有我呢。”我劝她。
娘摇摇头,看着爹的遗像,声音很轻:“我陪你爹说说话。以后……就没机会了。”
我知道劝不动,也就不再说了。我们俩就那样静静地跪着,听着外面断续的戏文,看着香头明明灭灭。应雪和猴子本来也想陪,但被我和娘劝走了。毕竟不是直系亲属,而且家里也确实没地方住了。我让他们去镇上找家旅馆住一晚,明天早上再过来。猴子家那个久不住人的老屋,又冷又脏,收拾起来太麻烦。
夜越来越深,戏班子也收了摊子,领了钱走了。李总管安排了两个本家的远房表哥陪我一起守,他们在外面的帐篷里休息,轮换着进来看看香火。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只有寒风吹过帐篷的呜呜声,和灵棚里蜡烛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娘到底年纪大了,熬到后半夜,实在撑不住,靠在我肩膀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我轻轻把她扶到旁边临时搭的床铺上,盖好被子。然后我一个人跪在灵前,看着爹那张年轻的面孔,心里空落落的。想起他失踪时我的年幼,想起这么多年的寻觅和猜测,想起阴山殿里的惊险和那张照片……最终,这一切都化为了眼前这冰冷的遗像和明天即将入土的一抔黄土。心里有悲伤,有遗憾,也有一种终于完成了一件大事的如释重负。
我就这样,独自守着这漫长的一夜,直到东方的天空渐渐泛起青灰色。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院子里又重新热闹起来。猴子和应雪赶回来了,亲戚和帮忙的村民也陆续到了。简单的早饭过后,最重要的环节——出殡,就要开始了。
李总管指挥着人,将昨天下午送来的那口厚重的柏木棺材抬进了灵棚。棺材黑漆漆的,沉甸甸的,泛着一股木料特有的味道。在阴阳先生王先生的指引下,我和娘,还有几个至亲,将爹的遗骨,用红布重新包裹好和一些随葬品(放了爹生前用的烟袋锅、那半块青铜爵,还有娘放进去的一小包他爱吃的炒米)小心翼翼地放入棺材。然后盖上棺盖,但不能钉死,要留待到了墓地,由我在阴阳先生指导下,打下第一颗“子孙钉”。
八个请来的抬棺匠,都是村里有力气的壮年,用粗大的麻绳和木杠将棺材捆扎结实。王先生手持引魂幡,在前面念念有词,然后大喊一声:“起棺!”
八个汉子齐声吆喝:“起!”沉重的柏木棺材应声离地。
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了。最前面是撒买路钱的(扔纸钱),接着是举着花圈、挽联的亲戚,然后是抱着爹遗像的我(长孙抱遗像是另一种规矩,但我们家就我一个儿子,所以我抱),我旁边是被人搀扶着、已经哭成泪人的娘。后面是八个人抬着的黑漆棺材,再后面是其他送葬的亲戚和村民。唢呐声凄厉地响起,混杂着哭声、脚步声和抬棺匠们有节奏的吆喝声。
队伍沿着村路,慢慢向后山走去。路两边,有看热闹的村民驻足观望,也有关系好的在门口摆上一碗水,算是送别。
到了选好的墓穴,棺材缓缓放下。王先生又是一套繁琐的仪式,念经、烧纸、摆供品。然后,他递给我一把系着红布的小锤子和一枚长长的棺材钉,指导着我,在棺材的特定位置,象征性地敲了三下,这叫“封钉”,寓意子孙后代香火绵延。之后,抬棺匠们才上前,利落地将棺材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