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雪夜来客(2 / 2)
细作从怀中掏出一个同样用油布仔细包裹的、约巴掌大小的扁平物件,双手呈上:“就是此物。我们未敢擅动,直接带回。”
屈荡接过,入手微沉。他走到灯下,小心地解开油布。里面是一个制作颇为精巧的扁平木盒,盒盖上没有任何标记。他轻轻打开盒盖。
盒内衬着柔软的丝绸,丝绸上,静静地躺着一枚玉佩。
玉佩质地温润,呈青白色,凋工精湛,纹饰是典型的晋国贵族喜爱的云雷虺龙纹。但让屈荡瞳孔骤然收缩的是,玉佩的中央,刻着一个清晰的篆字——
“郤”。
玉佩旁边,还有一小卷用极细的丝线捆扎的绢帛。屈荡屏住呼吸,轻轻展开绢帛。上面的字迹很小,用的是晋国通用的文字,内容却让他心头剧震:
“郤氏构陷,证据已备。城外三十里,狄寨。速。”
没有落款,没有称谓,只有这寥寥十余字。字迹略显仓促,但笔画有力。
屈荡握着绢帛和玉佩,手指微微有些发凉,随即,一股灼热的感觉从心底升腾而起。
这枚刻着“郤”字的玉佩,显然是某种信物或身份标识。而这纸条上的信息,更是石破天惊!“郤氏构陷,证据已备”——这直接印证了他对郤克正在编织罪名陷害赵朔的猜测!而“城外三十里,狄寨。速。”则指明了证据存放的地点和紧迫性。
这是赵朔的反击!而且,是以一种极其隐秘、极其大胆的方式,将反击的线索和初步证据,送到了他这位“敌国”使者的面前!
赵朔想干什么?借他楚使之手,揭露郤克的阴谋?还是想与他做一个交易?或者,这本身就是一个针对他屈荡的陷阱?
无数念头在屈荡脑中飞转。他迅速冷静下来,仔细审视这枚玉佩和纸条。玉佩不似新刻,边角有自然磨损的包浆,应是常年佩戴或把玩之物,刻字风格也与晋国贵族习惯相符,不似临时伪造。纸条上的字迹和用语,也符合紧急情况下传递密信的特征。
更重要的是,这条信息的内容,与他多日来观察和收集到的情报高度吻合。郤克确实在积极构陷赵朔,而赵朔也绝不可能坐以待毙。将反击的证据通过这种隐秘方式,传递给一个理论上与晋国内斗无关、却又拥有一定影响力和行动自由的外国使者,虽然冒险,却是一招奇兵!因为屈荡有足够的动机去“发现”和“利用”这些证据来打击晋国,同时又不会像晋国内部人士那样受到严格的监视和制约。
“赵朔啊赵朔,你果然没让我失望。”屈荡将玉佩和纸条重新包好,紧紧握在手中,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你这是把刀递到了我手里,让我去替你砍向郤克。而无论这一刀结果如何,晋国内部都会更乱,对我楚国都有利……好算计!”
他看向那名细作:“发现此物和跟踪那人的事,还有谁知道?”
“只有属下和那名跟踪的弟兄。属下已严令其守口如瓶。”
“很好。”屈荡点头,“此事列为绝密,不得再对任何人提起。那名跟踪的弟兄,给他重赏,让他暂时离开新绛,去别处办差,避避风头。”
“诺。”
细作离去后,屈荡独自在房中踱步。风雪拍打着窗户,发出沙沙的声响。他面临一个抉择:是装作不知,将玉佩和纸条悄悄处理掉,继续作壁上观?还是按照纸条上的提示,去城外狄寨探查一番?或者,更进一步,利用这个信息,做点什么?
装作不知,最为稳妥,但可能错过一个深入了解晋国内幕、甚至直接影响其政局的天赐良机。去狄寨探查,风险极大,那很可能是个陷阱,或者至少是赵朔精心布置的一环,一旦涉入过深,恐难脱身。但诱惑同样巨大——如果那里真的有郤克构陷赵朔的实证,那么他就掌握了一个足以搅动晋国朝堂风云的利器。
思虑再三,屈荡眼中决断之色渐浓。
“如此有趣的局面,岂能错过?”他低声自语,“赵朔想借刀,我便去看看这把刀是否锋利,又如何用法。至于风险……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决定,不亲自冒险去狄寨,但可以派遣最精干、最可靠的心腹,伪装成猎户或行商,以探查地形、躲避风雪为名,前往狄寨附近进行侦察,确认那里是否真的有人埋伏或有特殊动静。同时,他要利用手中的这枚玉佩和纸条信息,进行下一步的谋划。
“或许,该让郤克知道,他的对手,并非毫无还手之力。甚至……已经抓住了他的尾巴。”屈荡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他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绢帛,开始书写。不是写给任何人,而是写下自己的一些分析和后续行动方略。他要将今晚得到的这个意外“礼物”,转化为对楚国最有利的筹码。
窗外,风雪依旧。新绛城在这风雪夜里沉沉睡着,唯有少数几处地方的灯火,彻夜不熄,照亮着暗流之下,越发惊心动魄的博弈。赵朔掷出的第一颗石子,已经激起了涟漪,而这涟漪,正迅速扩散,即将演变成冲击堤岸的浪涛。所有人的命运,都在这风雪与暗夜中,悄然滑向未知的湍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