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困兽犹斗(1 / 2)
第五十五章:困兽犹斗
破败小楼内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硝烟混合的刺鼻气味。梁贵发背靠着冰冷潮湿的砖墙剧烈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像被无形的刀刃反复切割着胸腔,喉头的血腥味浓郁得化不开。左大腿外侧被跳弹或碎石撕裂的伤口正汩汩冒血,与肩窝下的枪伤交织成一片钻心的灼痛,迅速带走本就所剩无几的体温和力气。他沾满污泥和血痂的左手死死握住驳壳枪粗糙的木柄,冰冷的钢铁枪管微微颤抖,枪口死死指向楼梯口那片蠕动的黑暗以及敞开的、如同怪兽巨口般的破败门洞。
沉重的皮靴踏在泥水地上的“噗嚓”声,带着令人心颤的节奏,如同催命鼓点般迅速逼近门口!手电筒的光柱如同毒蛇的信子,在门外晃动、扫射,刺破了门洞内的深邃。“在里面!血迹!人进去了!”一个粗嘎的声音带着猎犬发现猎物的兴奋吼道。
几乎是同时,头顶腐朽的木质楼板上,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嘎吱”——那是有人将重心压在一根即将断裂的楼板横梁上!紧接着是如同狸猫落地般轻巧迅捷的脚步声!楼上的枪手动了!他正快速而无声地沿着楼梯向下移动!目标清晰无比——赶在巡捕冲进来之前,彻底终结梁贵发这个意外的搅局者!他要在巡捕眼皮底下灭口!
腹背受敌!头顶是毒蛇,门外是群狼!梁贵发布满血丝的双眼因剧痛和极度的紧张而布满血丝,瞳孔收缩到了极致。求生的本能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嘶吼,瞬间压倒了伤痛带来的麻木!冲门口的巡捕开枪?只会立刻引来暴雨般的子弹将自己打成筛子!等楼上的枪手下来?对方居高临下,自己重伤倒地,绝无生路!
唯一的生机……
梁贵发布满冷汗和血污的脸猛地转向楼梯口下方那片最浓重的黑暗!那里堆满了不知废弃多久的破麻袋、烂木箱和建筑垃圾!刚才翻滚进来时,眼角余光似乎捕捉到麻袋堆后面……墙根处……有一个极不规则的黑洞!像是什么东西坍塌后形成的缝隙?还是……狗洞?根本来不及细看!
“砰!”
一颗子弹带着灼热的气流,几乎是擦着梁贵发的头皮射入他背后的砖墙,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和砖屑迸溅的“噗嗤”声!火星在黑暗中一闪即逝!楼上的枪手已经下到楼梯拐角,先发制人!开枪只是为了压制和定位!
“冲进去!抓活的!”门口的巡捕显然听到了楼内的枪声,瞬间被激怒!几道雪亮的手电光柱猛地刺入破门,如同舞台追光灯般交叉扫射,瞬间锁定了墙角那个浑身浴血、狰狞喘息的身影!为首一个黑影已经端着枪,矮身就要朝门里猛扑!
千钧一发!
梁贵发眼中凶光爆射!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蜷缩的左腿猛地蹬地,受伤的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楼梯下方麻袋堆后的那片黑暗狠扑过去!动作狼狈决绝,完全是垂死挣扎!
“砰砰砰!”
就在他扑出的瞬间,楼梯拐角处火光连闪!致命的子弹追着他的轨迹,狠狠咬在他刚刚离开的位置!砖石碎块和墙皮被炸得四处飞溅!
“不许动!”门口的巡捕也同时怒吼,枪口瞬间喷出火光!子弹打在麻袋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梁贵发重重地摔进那片散发着霉烂和老鼠屎恶臭的角落!子弹呼啸着从他头顶和身侧掠过!他顾不上撞击带来的眩晕和剧痛,左手胡乱地在冰冷的墙壁和堆积的垃圾中疯狂摸索!那个黑洞!那个唯一的生路!在哪里?!冰冷的砖墙!腐朽的木条!尖锐的碎石!
指尖猛地触到一片虚空!
一个仅仅够一人勉强蜷缩钻爬的缺口!隐藏在倾倒的麻袋和一堆断裂腐朽的楼板后面!边缘是断裂砖石粗糙的棱角!
“在墙角!堵住他!”门口的手电光柱已经牢牢钉死了这片区域!杂乱的脚步声涌入!至少有三四个人!
楼梯上的脚步声也骤然加快,带着冰冷的杀意直扑而下!每一步都像踩在梁贵发的心尖上!
没有退路!梁贵发咬碎了后槽牙,驳壳枪被他插在腰间,沾满血污的双手不顾一切地扒开挡在洞口的几根朽木和碎石!尖锐的木刺扎入手掌也浑然不觉!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猪,蜷缩起身体,拼命将沾满污泥和血污的头颅、肩膀朝着那个散发着潮湿泥土气息和未知恐惧的狭窄洞口硬塞进去!冰冷的砖石棱角狠狠摩擦着他肩窝下的伤口,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几乎窒息!
“砰!”又一枪几乎贴着洞口边缘射入,打在他刚刚扒开的朽木堆上,木屑横飞!
“抓住他!”一只穿着黑色皮靴的大脚已经踩到了他拖在洞外的伤腿上!
冰冷的绝望和求生的欲望在梁贵发胸腔里爆炸!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身体爆发出最后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蛮力,猛地向前一拱!
“刺啦——”
后背的破棉袄被洞口粗糙的砖石狠狠挂住、撕裂!但身体却骤然一松,整个人如同滚地葫芦般,跌入了一片更加浓稠、冰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甬道之中!一股混杂着污泥、朽木和某种动物巢穴腥臊的恶臭扑面而来,几乎将他熏晕!
身后,怒骂声、枪械撞击声、皮靴踩踏朽木的破裂声混作一团!几道手电光柱疯狂地在洞口狭小的空间内晃动切割!
“钻洞跑了!狗日的!”
“追!给老子钻进去追!”
“妈的,这洞太小!卡住了!”
仓库区深处,巨大的废旧货栈投下的阴影如同连绵的黑色山脉。阿炳像一只被剥了皮的蠕虫,在冰冷坚硬、遍布碎石和铁屑的地面上艰难地蹭行。每一次用肘部和左腿支撑发力向前挪动寸许,断腿处传来的剧痛都让他眼前发黑,几乎昏厥。污泥、汗水、血水混合着冰冷的露水,早已将他破烂的棉袄彻底浸透,沉甸甸地贴在身上,贪婪地吸走每一丝热量。每一次急促的喘息都在寒冷的夜空中凝成短暂的白雾。
唯一支撑他没有彻底倒下的,是死死捂在胸前那个冰冷、坚硬、沾满恶臭淤泥的铜盒子!它冰冷地撞击着他的肋骨,棱角硌得生疼,却又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证明自己存在意义的浮木。父亲的脸、老白叔临死前浑浊的眼神,在这极度的痛苦和寒冷中反复闪现,最终都化作了对胸口这方寸冰冷金属的偏执。
爬!爬出货栈区!找个地方躲起来!
这个念头支撑着他麻木的神经。他凭着本能,朝着远离刚才枪声和巡捕呼喝的方向挪动。前方是一排更加高大破败、如同废弃巨人般的库房,墙壁斑驳,窗户大多只剩下黑洞洞的框架。这里堆放的废弃物更多、更杂乱——倾倒的巨大铁皮油桶锈迹斑斑,散落的木箱板条尖锐嶙峋,扭曲的金属废料如同狰狞的骨架。
阿炳将自己缩进一个由两个倾倒的巨大油桶和一堆霉烂木箱构成的狭窄三角空间里。浓重的铁锈味和朽木味暂时掩盖了他身上的血腥和污泥气息。他蜷缩在那里,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部撕裂般的痛楚。断腿已经麻木,仿佛不再属于自己。他颤抖着,用冻得几乎失去知觉、沾满污泥和细小伤口的手,吃力地摸索着怀里的铜盒。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他小心翼翼地将铜盒从怀里掏出来,借着远处货栈稀疏灯光投射在油桶上的微弱反光,用破烂的棉袄袖子,徒劳地擦拭着盒子上厚厚的、散发着恶臭的污泥块。污泥被一点点抠掉、抹开,露出两指,入手沉重异常。盒盖和盒身严丝合缝,根本看不到任何锁孔或开关的痕迹,只在侧面靠近底部的地方,隐约刻着几个极其细密、模糊不清的怪异符号,像是扭曲的虫子爬过留下的痕迹。
打不开?!
阿炳的心猛地一沉。他用指甲抠,用冻僵的手指拼命掰动盒盖的边缘,甚至尝试用牙齿去咬那冰冷的金属接缝!除了把牙齿硌得生疼,留下几个浅浅的印痕,盒子纹丝不动!绝望感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难道父亲和老白叔用命换来的,就是一个打不开的铜疙瘩?那这一切的意义是什么?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将这沉重的负担重新塞回怀里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清脆的金属摩擦声,突然从铜盒内部传出!
阿炳浑身一僵!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
不是他弄出的声音!
是盒子自己发出的!
像是什么原本卡死的细小机簧,在经历了剧烈的碰撞(坠地、被污泥掩埋、又被粗暴捞出)和温度变化(从冰冷污泥到被他体温捂热)之后,极其偶然地……松动了?
阿炳屏住呼吸,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手中的盒子,连剧痛都暂时忘记了。他颤抖着手指,再次小心翼翼地摸索盒盖的边缘。
“咔……”
又是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错觉般的机簧弹动声!
这一次,他清晰地感觉到,盒盖靠近他右手拇指按压的位置,似乎……松动了极其细微的一丝缝隙!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气息从缝隙里溢出,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陈旧的金属和特殊纸张混合的奇异气味!
能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