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锋芒:校花的非遗时刻(1 / 2)
清晨的粥锅刚熄了火,余温还催着锅底冒起零星的小泡。陈砚舟正把最后一勺稠糯的米浆舀进保温桶里,前厅传来“唰——唰——”拖地的声音,紧接着,是刀刃贴着磨刀石来回滑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磨得人心里发紧。
他没抬头,只听那声音单调地重复了十几遍,磨的人像是在原地打转,怎么也停不下来。
宋小满站在水槽边,手里那把细长的柳叶刀已经擦得锃亮,能照见人影了,可她还在一遍遍地推着磨刀石,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陈砚舟走过去,顺手拧开热水龙头冲了冲自己的搪瓷杯,倒了半杯温水,递到她手边。
“你昨天交上去的申请材料,我看了。”
她接过杯子,没喝,只是用双手捧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杯壁。
“他们……说我太年轻。”她声音很低,几乎被水流声盖过,“评委觉得,我还不够格当这个传承人。”
“哦。”陈砚舟靠在灶台边,抹布随手搭在肩上,“那咱就请个更‘够格’的老先生来,比比看。”
她猛地抬起头,眼里有些茫然:“比?比什么?”
“比谁更能‘代表’淮扬菜。”他说完,转身拉开碗柜最底层,取出一块叠得方正正的红布。他把布在空桌上铺开,捡起半截炭笔,沉吟片刻,写下几个力透布背的大字:刀尖上的中国——三代人的味道对话。
宋小满看着那行略显粗粝的字迹,嘴唇翕动了一下,想说什么,终究没出声。
陈砚舟把横幅仔细卷好,夹在腋下:“今天晌午十二点,门口搭台子。我请了周老先生过来。”
“哪个周老先生?”
“八十三岁那位,建国初年给国宴雕过‘百花争艳’拼盘的。”
她眼睛倏地睁圆了,声音都变了调:“他……他老人家怎么会答应来?”
“电话打过去了。”陈砚舟拍了拍她单薄的肩膀,“你只管准备好你的刀。”
日头渐渐爬到楼顶时,餐馆门前用几块旧门板和长凳,勉强支起了一个简易的木台。几张油渍麻花的旧餐桌拼在一块,一头堆着青皮冬瓜、水灵萝卜、嫩黄瓜,另一头架着台有些年头的摄像机。街坊四邻听见动静,三三两两地拢过来,踮着脚朝里张望。
非遗协会的评委也到了,五个人清一色灰西装,坐在前排借来的椅子上,膝上摊着硬壳记录本,面色严肃。
陈砚舟站上台,把横幅两端用图钉按在木架子上,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挺沉:“今儿不比高低,不论输赢,只问问心里那点东西。”
话音刚落,一辆三轮车“吱呀”一声停在路边。一位白发如雪的老人,拄着根磨得油亮的枣木拐杖,颤巍巍地下了车。他身上是件洗得发白的靛蓝布衫,扣子一直扣到脖颈,胸前别着一枚颜色黯淡的旧徽章,在阳光下泛着一点微光。
“是周师傅!周师傅真来了!”人群里有人低呼。
看热闹的人自动让开一条窄道。周老先生走得极慢,每一步都踩得实实在在。他上了台,在主位那把特意搬来的藤椅里坐下,没说话,只把随身带来的那柄老菜刀,轻轻平放在面前的案板上,刀柄朝向自己。
评委席上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靠中间那位压低声音:“真是当年那位‘周一手’?”
陈砚舟退到台侧,扬声道:“比赛开始。题目一样:三十分钟,做一道能体现淮扬刀工精髓的活儿。”
有人拿来一面旧锣,“哐”地敲了一声。
周老先生伸出布满老年斑却异常稳当的手,取过半个冬瓜。他先用小勺细细挖净瓜瓤,然后换上一把极薄的小刀,手腕微转,刀尖贴着青皮游走。速度不快,甚至有些慢,但每一刀下去都又准又稳,瓜皮如蝉翼般片片剥离,渐渐显出花瓣的轮廓。那是一朵层层叠叠的寿桃花,花瓣薄得近乎透明,连细微的纹理都清晰可见。
台下观众屏住了呼吸,生怕一口气吹跑了那花瓣。
宋小满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那点彷徨不见了。她左手按住一根白萝卜,右手的柳叶刀快如闪电般切入。“唰唰”的轻响连成一片,刀光在她手中舞成了一团银色的薄雾。
前排有人忍不住伸长脖子:“她这……不是雕花吧?切丝也没见过这架势。”
只见她刀锋时疾时徐,有时骤然一顿,眉头微蹙,仿佛在努力回忆某个遥远的细节,随即刀刃又猛地推进。萝卜芯被她从内部一层层精巧地剖开,露出细腻如雪的内瓤。
忽然,她左手一探,又从刀匣里抽出另一把略短的刀,双刀并用,一手雕琢,一手辅助翻动。第三根萝卜在她指间旋转,被切成细如发丝却又连绵不断的螺旋长条,悬空提着,竟不断裂。
“这手法……难道是‘流光卷’?”台下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师傅猛地站起身,声音发颤。
没人顾得上回答他。所有的目光都死死钉在台上。
宋小满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滑下,握刀的手指因为长时间用力而微微颤抖,但她没停。最后一刀划出一道圆润的弧线,三件作品同时完成。
左边,是一只传统的“寿字纹瓜盅”,纹样、大小,甚至神韵,都与周老先生面前那只几乎分毫不差。
中间,是一组用萝卜雕成的小人儿,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或坐或站,围着一口虚拟的锅灶,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憨拙而温暖的笑意,仿佛能听见碗筷碰撞的声响。
右边,那根螺旋萝卜条被她用刀尖轻轻挑起,缓缓展开,竟成了一幅微缩的长卷,上面用极纤细的刀痕,刻着八个字:母亲教我握刀那天。
全场鸦雀无声。
评委们低头看着记录本,手中的笔悬在半空,迟迟落不下去。
周老先生慢慢地、慢慢地站起身,扶着桌沿,一步步挪了过去。
他先看了看自己雕的瓜盅,点了点头。然后,他走到宋小满的案台前,弯下腰,凑得很近,盯着那组小人看了许久,久到时间仿佛都凝固了。
接着,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个梳着羊角辫、正努力握着刀的小女孩雕像。
他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