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孤注已掷(1 / 1)
黑松林的寒风卷着雪沫,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在脸上。我靠在一棵虬结的老松背后,指尖反复摩挲着怀中那封沾血的牛皮信封。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心肺欲裂。京中“老窖”、五千两“冰敬”、私贩军械资敌……这其中的任何一条,都足以掀起一场席卷朝野的血雨腥风。
送,还是不送?
送,便是将这颗足以炸翻半个朝堂的惊雷,亲手递到骆养性手中。他会如何反应?是如获至宝,借此扳倒政敌,巩固权位?还是惊惧交加,为求自保或维持那脆弱的平衡,将我连同这证据一并抹去?骆养性的心思,深似海,我赌不起。
不送,隐匿此信?赵登魁丢失如此重要的账册抄本,必然如疯狗般四处搜寻,我藏身北地,危机四伏。一旦被他先找到蛛丝马迹,我必死无疑。更何况,知情不报,日后若事泄,同样是灭顶之灾。
利弊在脑中疯狂交锋,如同两股激流对冲,几乎要将我的理智撕裂。萨尔浒的惨状、鬼哭峡的血色、韩栋那混合着野心与恐惧的眼神……一幕幕在眼前闪过。这大明天下,早已烂到了根子里,忠奸善恶,模糊不清。我杜文钊,不过是想在这末世中挣扎求存的一介武夫,何苦卷入这泼天的漩涡?
但……若不送,我还能指望谁?骆养性虽不可全信,但眼下,他是我唯一能借力的“大树”。或许……可以赌一把?赌他更需要这份功劳来压制朝中对手,赌他暂时还舍不得我这把用得顺手的刀!
目光最终落在那被撕开一角的火漆上。赌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孤注一掷!但送,也不能全无保留!
我猛地撕下内衣一角,用随身携带的炭笔,以最快的速度、最简练的文字,写下密信:
“骆公钧鉴:野狼峪劫粮,事成。然意外获赵登魁私通漠北、贩运军械之铁证抄本,牵连甚广,直指京中‘老窖’,涉‘冰敬’五千。原件险甚,不敢轻携。卑职已誊录关键,密藏他处。兹事体大,卑职性命悬于一线,恐赵贼狗急跳墙,京中亦恐有灭口之患。伏乞骆公速断,示下机宜。卑职杜文钊,顿首密禀。”
信中没有透露具体人名和细节,但点出了“京中老窖”和“五千冰敬”的关键,并暗示原件已誊录密藏,这是给自己留的护身符。我将这布条密信小心卷好,塞入一个更小的竹管内,用蜡封死。
接下来是送信渠道。绝不能通过北司常规驿递,那等于自投罗网。我想起了来时路上留意过的一处不起眼的民间信局,位于百里外的一个小镇,据说有些见不得光的私信往来,背景复杂,但信誉尚可。虽仍有风险,但比官道安全得多。
事不宜迟!我立刻动身,凭借龙转身轻功和血刀经赋予的耐力,在风雪中跋涉一日一夜,抵达那小镇。找到那家名为“平安信驿”的小铺,将竹管和十倍于常价的银钱交给柜台后那个眼神精明的老掌柜,只说是急送京师的家书,要求最快、最隐秘的途径,并留下一个北司外围暗桩才懂的紧急联络标记。
老掌柜掂了掂银钱,又看了看我风尘仆仆、隐含杀气的模样,什么也没问,只是点了点头,将竹管收入内室。
送出密信,如同卸下千斤重担,却又压上了更大的巨石。我不敢停留,立刻原路返回黑松林深处。每一步都感觉背后有无数眼睛在盯着,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重新藏匿好后,我靠坐在冰冷的岩石下,剧烈喘息。接下来,便是漫长而煎熬的等待。骆养性会信吗?会如何处置?会派人来接应?还是……派人来灭口?
北地的风雪似乎永无止境。我握紧了血饕餮的刀柄,冰冷的触感让我保持着一丝清醒。这步棋,是生是死,已由不得我。我能做的,只有在这绝地中,等待那决定命运的回应,并做好最坏的打算。
若骆养性选择保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他选择弃子……我眼中寒光一闪,那便休怪我这把刀,反噬其主了!这北地的冰雪,或许便是我的埋骨之地,但在此之前,我定要拉上几个垫背的!
孤注已掷,唯有等待命运的裁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