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孤囚南行(1 / 1)
枯木林边缘,风雪渐息,铅灰色的天光勉强照亮了满地狼藉。伤员已简单包扎,阵亡者就地掩埋,缴获的巨额金银财宝大部分深埋于林间隐秘处,只留下标记。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焦糊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金钱气息。
韩栋站在我面前,甲胄上的血污已凝成暗褐色,脸上疲惫与亢奋交织。他身后是几十名残存的边军,个个带伤,却眼神灼灼地看着我,手中紧握着刚刚分到的赏银——那是他们用命搏来的买命钱,也是暂时封口的筹码。
“千户大人,”韩栋抱拳,声音因激动而微微沙哑,“赵贼已擒,铁证在手,末将……末将代黑石堡的弟兄,谢千户给我们这个报仇雪恨、戴罪立功的机会!”他深深一躬。身后那些边军也纷纷躬身,动作杂乱,却带着一股劫后余生的狂热和感激。
我微微颔首,左肩的剧痛让我动作有些僵硬。目光扫过这些伤痕累累的汉子,心中并无多少喜悦。他们以为擒获赵登魁便是终点,殊不知,这或许只是更大风暴的开端。“韩将军与众位弟兄辛苦了。此番功劳,杜某必如实上报骆镇抚。”我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韩栋直起身,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压低声音道:“千户,您真要……独自押送赵贼回京?此去路途遥远,赵贼党羽未尽,恐怕……”他看了眼被捆得结实、蒙头塞口、丢在一辆破旧马车角落的赵登魁,眼中满是担忧。
“无妨。”我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人多反而招摇。骆镇抚在京中自有安排。你等留守北地,亦有重任。”我盯着韩栋的眼睛,“掩埋之物,需严守秘密,静待司里派人处置。此外,赵登魁虽擒,其在军中心腹未必甘心,边镇恐有余波。韩将军需稳住黑石堡,严密监视宣府动向,若有异动,即刻通过老渠道密报。”
这是将北地的烂摊子和潜在的风险,暂时交给了韩栋。既是信任,也是制约。他手握埋宝之秘,又需应对可能的反扑,与我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韩栋神色一凛,重重点头:“末将明白!定不负千户重托!”他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皮囊,双手奉上,“千户,此去山高水长,这点银两……聊作盘缠,望千户务必保重!”皮囊沉甸甸的,是他刚从分得的赏银中取出的一部分。
我没有推辞,接过皮囊塞入怀中。此刻不是客套的时候。“保重。”我对韩栋,也是对那群边军拱了拱手,再无多言。
转身,走向那辆唯一的马车。车夫是韩栋指派的一名绝对心腹的老兵,沉默寡言。我检查了一下赵登魁的绑缚,确认无误,又将几件从缴获中挑选的、最关键的证物(密信、账册抄本)贴身藏好。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片埋藏着惊天财富和血腥秘密的枯木林,以及林边那群目送我离去的身影。
“走吧。”我跃上车辕,坐在车夫身旁,血饕餮横于膝上。
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积雪和冻土,发出吱嘎的声响,驶离了这片刚刚经历血战的土地。韩栋等人站在原地,久久没有散去,如同几尊凝固的雕像。
马车驶上官道,速度渐快。北地的朔风再次凛冽起来,吹打着车篷。我回头望去,黑石堡和那片枯木林早已消失在灰蒙蒙的地平线下。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辆孤零零的马车,一个沉默的车夫,一个重伤的押送者,还有一个关乎帝国边疆安危、朝堂风云的阶下囚。
车厢内,赵登魁似乎动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呜咽声。我握紧了膝上的血饕餮,眼中一片冰寒。
孤身南行,前路漫漫。押送的不是一个简单的囚犯,而是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骆养性会如何反应?京中“老窖”会不会狗急跳墙?沿途是否有埋伏?一切都是未知。
但我别无选择。这趟京城之行,是危机,也是契机。或许,能在骆养性的棋局中,为自己,争得一线生机。
马车颠簸着,驶向南方,驶向那座权力与阴谋交织的帝都。风雪依旧,前路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