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泥途破局担千钧.古艺焕新启万程(2 / 2)
李主任伸出手,重重地拍在姬永海沾满灰尘、汗水湿透的肩膀上,留下一个清晰的灰白手印。
“小姬啊,”李主任的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感慨,“你这个副乡长,当得可真是……比谁都接地气!
.名副其实的‘泥腿子’干部!哈哈!”
全乡镇的工业现场会,就在那天李主任心情不错的口头指示下定了下来。
姬永海拿着李主任签了字的批文回到他那间弥漫着旧木头和纸张霉味的办公室,后背的汗被冷风一吹,冰凉地贴在皮肤上。
他靠在吱呀作响的木头椅子上,抬头望着墙上那张用红蓝铅笔仔细描画的“东临湖公社工业分布草图”。
那些代表各个厂子位置的歪歪扭扭的圆圈方块,线条粗粝笨拙,此刻在晕黄的灯光下,竟恍惚间与他童年记忆重叠——那是几个光屁股小子,顶着毒日头,在南三河滚烫的沙滩上,用树枝画出的“城池”“堡垒”和想象中的“工厂”。
田慧法总爱把“工厂”画得最大,说以后要造能跑水上的汽车;庞四十则在旁边画满歪歪扭扭的元宝,说要让所有人都有钱;姬忠年最实在,在“工厂”旁边画了一片田,说“有粮吃才踏实”。
那些稚拙的线条,也曾承载过最天真无邪的“宏图大业”。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他下意识地伸手,隔着洗得发白的蓝布中山装,摸向胸前内袋。
那里缝着一个小小的布兜,是妻子昊佳英一针一线密密缝制的。
指尖触到兜里那半截铅笔,冰凉坚硬。
他把它掏出来,放在掌心。
铅笔头很短了,木杆被用得异常光滑,上面还清晰地留着几个细小的、凹凸不平的牙印——那是昊佳英在昏暗的油灯下,咬着铅笔帮他削尖时留下的印记。
有次他半夜醒来,看见她还在灯下给他改报告,铅笔钝了,她就凑到嘴边咬,眉头蹙着,像在解什么难题。
这微不足道的印记,此刻却像一枚滚烫的烙印,带着河西泥土的温度和妻子指尖的暖意,熨帖着他那颗在权力与责任、现实与理想夹缝中摇摆不定的心。
现场会开得异常热闹。深秋清晨的寒气尚未散尽,草叶上凝结着细密的白霜。
各乡镇的干部们踩着冰凉的露水,深一脚浅一脚地来了,崭新的或半旧的裤脚都无一例外地沾上了东临湖特有的黄泥巴,像盖了一圈参差的印章。
会议的高潮在柳编厂那间积满灰尘的仓库。
姬永海站在堆积如山的柳筐柳篓前,手指拂过一只积满灰尘、编织精巧的圆筐,指尖沾上一层灰白。
他转过身,面对着那些或疑惑、或挑剔、或等着看笑话的目光,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仓库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底气:
“各位领导,各位同志,大家眼前看到的,不是一堆占地方的废物,也不是过时的老古董。”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众人,“这是咱河西人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手艺!
是手指头磨破、柳条扎进肉里,一点点编出来的活路!
它带着咱南三河的泥腥气,也带着咱河西人的筋骨和灵气!”
他大手一挥,早已等候在旁的妹妹姬永美带着几个手巧的妇女应声上前。
她们动作麻利,将事先染成鲜亮红、绿、黄三色的细柳条熟练地穿插编织。
飞快的十指翻飞间,那些原本朴实无华的柳条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命,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迅速蜕变成一个个造型别致、色彩鲜艳的电视机罩子。
罩子顶部还精巧地编出镂空的花纹,既透气又美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