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星海鸾妆（2 / 2）
艾克同样屏息凝神。他仔细地调整着宝冠的位置，确保它端正稳固。然后，他拿起盒中配套的几支长簪。这些簪子形态各异，有金凤衔珠的，有灵芝如意头的，也有简洁的素金簪。他回忆着图谱上的位置，一支支、极其谨慎地将它们插入发髻和宝冠之间的空隙，进一步固定住这沉重的头饰。每插入一支簪子，都伴随着一声极其轻微的、金玉相碰的“咔哒”声，敲在寂静的空气里，也敲在两人的心上。
当最后一支固定用的素金簪插入发髻，艾克才缓缓退后一步，目光紧紧锁在镜中那个焕然一新的身影上。
珠翠宝冠稳稳地戴在艾雪头顶，璀璨的珠光宝气映衬着她白皙的脸庞，将那本就惊人的美丽渲染得更加惊心动魄，带着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皇家威仪。步摇的珠串垂落在她额前和鬓边，随着她细微的呼吸轻轻晃动，折射出迷离的光晕。深青的翟衣，华贵的霞帔，此刻与这顶宝冠完美融合，再无一丝违和。
艾克看得完全呆住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镜中的影像，与前世记忆里那个身着大红吉服、头戴凤冠、于王府红烛下对他盈盈浅笑的徐妙云，身影彻底重叠、交融，再也分不清彼此！一股强烈的酸涩猛地冲上他的鼻梁，眼眶瞬间发热。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唯有镜中那双深邃的眼眸，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的失神与那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光。
艾雪也同样凝视着镜中的自己，还有镜中那个站在她身后、穿着亲王衮冕、眼眶泛红的艾克。巨大的震撼和一种宿命般的归属感席卷了她，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几乎要挣脱束缚。一股热流毫无预兆地冲上眼底，视线瞬间变得模糊。她看到了他眼中那汹涌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情感。
“艾克……”她喃喃出声，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刚想抬手去触碰镜中他的脸，却被他接下来的动作打断。
艾克猛地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将所有的情绪都压回心底。他转身，大步走向刚才放置自己衣物的台子，动作快得甚至带起了一阵风。他拿起那顶配套的亲王冕冠。
冕冠主体是前圆后方，象征天圆地方，通体漆黑，以最上等的乌木或漆纱制成。冕冠前后各垂着十二旒（liu）白玉珠串。每串旒由十二颗打磨得浑圆光洁、大小完全一致的白玉珠组成，玉质温润，散发着内敛的光泽。旒串的长度恰好垂至眉际，既彰显威仪，又不完全遮蔽视线。冕冠顶部，覆盖着一块长方形的、被称为“綖板”的黑色木板，前后两端微微下垂。綖板前后各缀着十二旒白玉珠串，正是这冕冠最显着的特征。在綖板的两侧，靠近耳朵的位置，还各垂挂着一颗用黄色丝绵搓成的圆球，称为“充耳”，寓意帝王对谗言充耳不闻。
艾克双手捧起这顶象征着最高王权的冕冠，神情肃穆如同捧起整个宇宙的秩序。他走到艾雪身侧，对着梳妆镜，小心翼翼地将冕冠戴在自己头上。他仔细地调整着位置，确保前后十二旒白玉珠串垂落得端正均匀，不偏不倚。当那象征着“充耳不闻谗言”的黄色丝绵小球垂落在他耳际时，一种无形的、沉甸甸的威压感瞬间降临。他微微抬了抬下巴，目光透过眼前轻轻晃动的白玉珠旒，再次看向镜中——那个身着墨色十二章纹衮冕，头戴十二旒冕冠的自己。
镜中之人，眉目依旧年轻，眼神却深邃如渊，沉淀着远超年龄的沉稳与锐利。墨色王袍上的十二章纹在灯光下流转着古老而威严的光泽，玉带紧束，蔽膝垂悬。十二旒白玉珠在眼前微微晃动，切割着他的视线，也切割着外界的一切纷扰，将他隔绝在一个只属于王权的、至高无上的孤寂空间里。这一刻，前世那个在奉天殿上俯瞰群臣、在千军万马前挥斥方遒的明成祖朱棣，与今生在星海间探索奥秘、守护挚爱的少年艾克，灵魂彻底合二为一！
艾雪也屏住了呼吸，一瞬不瞬地看着镜中完成最后加冕的艾克。那顶十二旒冕冠，彻底改变了他的气场。少年人的青涩被一种君临天下的王者气度所取代，锐利的眼神透过晃动的玉珠，带着穿透一切的洞悉力。那份威严，那份沉凝，那份仿佛与生俱来的、掌控一切的强大气场，让她心头剧震。这就是她的丈夫，她的燕王，她的艾克！前世今生，他灵魂深处那睥睨天下的内核，从未改变！
两人都身着最隆重的婚服，头戴象征最高身份的冠冕，隔着梳妆镜，久久地凝视着镜中的彼此。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也失去了意义。一种无声的、巨大的情感洪流在两人之间汹涌奔腾，超越了言语，直抵灵魂最深处。那是跨越了时空长河的确认，是历经生死轮回的相守，是灵魂深处最原始、最强烈的共鸣！
艾克缓缓抬起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拨开垂落在艾雪鬓边、被珠翠宝冠步摇遮挡住的一缕极其细微的发丝。他的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个易碎的梦。指尖不可避免地拂过她温热的脸颊肌肤，那触感真实而滚烫。
“妙云……”一声低沉沙哑的呼唤，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情愫和跨越数百年的思念，如同叹息般从他唇间逸出。这不是刻意的扮演，而是在这极致震撼的瞬间，灵魂深处最本能的呐喊。
这声呼唤，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艾雪心中那道情感的闸门。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决堤，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滑过她白皙的脸颊，有几滴甚至落在了华贵的霞帔金线上，洇开深色的水痕。她猛地转过身，不再是看镜中的影像，而是真真切切地、面对面地看向他！
“殿下！”她哽咽着回应，声音破碎却带着全然的依赖和重逢般的狂喜。她伸出手，不是去擦眼泪，而是急切地、紧紧地抓住了他墨色王袍宽大的袖襕。入手是厚重冰凉的织锦，上面繁复的纹路硌着她的掌心，但这触感却让她感到无比的真实和安心。她仰着脸，泪水模糊了视线，却依然努力地想要看清他冕旒下那双深邃的眼眸。
艾克的心被她的泪水和这一声呼唤狠狠攥紧。他再也无法抑制，猛地伸出手臂，将她紧紧、紧紧地拥入怀中！动作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狂乱和不顾一切的力量。
厚重的翟衣与衮冕瞬间碰撞在一起！衣料摩擦发出沉沉的窸窣声，金线纹饰与珠翠璎珞相互碰撞、纠缠，发出叮叮当当一连串细碎而急促的脆响，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如同骤雨敲打玉盘。艾雪头上的珠翠宝冠步摇剧烈晃动，冰凉的珠玉贴上了艾克颈侧的皮肤。他冕冠前后的十二旒白玉珠串也因这猛烈的动作而激烈摇摆起来，玉珠互相撞击，发出清脆细密的“嗒嗒”声，如同无数细小的玉磬被同时敲响。
艾克完全不顾这些。他收紧手臂，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下巴抵着她冰凉的、缀满珠翠的宝冠边缘，感受着她身体微微的颤抖和压抑的啜泣。属于她的、混合着永生花环清冽与发丝馨香的独特气息，混合着新衣的微尘与织锦的冷香，将他紧紧包裹。前世王府深宫的孤寂，战场厮杀的惨烈，今生实验室里的并肩，星海探索的未知……无数记忆碎片如同沸腾的潮水，在拥抱的瞬间汹涌交汇，冲击着他的灵魂。
艾雪的脸深深埋在他墨色的王袍前襟，十二章纹繁复的绣线摩擦着她的脸颊。他的心跳声隔着厚重的衣料，如同擂鼓般沉重而有力地敲击着她的耳膜，与她自己狂乱的心跳交织在一起。那份强大而熟悉的气息将她彻底淹没，驱散了珠冠玉旒带来的冰冷距离感。前世大婚之夜的羞涩与期待，病榻前的诀别之痛，今生懵懂相伴的温暖，确认心意时的狂喜……所有浓烈的情感在拥抱中找到了唯一的出口。她收紧了抓住他袖襕的手指，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仿佛抓住了跨越生死轮回的锚点。
两人就这样紧紧相拥，任凭华贵的衣冠纠缠碰撞，任凭珠玉摇曳作响。时间失去了刻度，唯有彼此的心跳和滚烫的泪水是真实的。这不是简单的爱恋拥抱，而是两个穿越了无尽时空的灵魂，在历经沧桑后终于寻回彼此、确认归属的震撼重逢！所有的语言都显得苍白，唯有这沉默而用尽全力的拥抱，才能倾诉那沉淀了数百年的刻骨思念与失而复得的狂喜。
不知过了多久，激烈的情绪才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急促的呼吸渐渐平复，紧拥的力道也放松了些许，但两人依旧依偎在一起，不愿分开。
艾克微微低下头，冕旒的白玉珠串轻轻晃动，擦过艾雪宝冠上的珠翠。他温热的唇，带着万分的怜惜和珍重，小心翼翼地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在那永生花环悄然流转的微光之上。那花环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心绪，光芒微微亮了一瞬，如同回应。
“不哭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事后的温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唇依旧贴着她的额发，“再哭，这精心画好的妆容，还有这刚戴稳的冠子，可都要遭殃了。”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般的轻松调侃，试图驱散那浓得化不开的感伤。
艾雪在他怀里轻轻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嗯”了一声，却依旧赖着不动。她在他胸前蹭了蹭，想把眼泪蹭掉，结果只把冕冠垂下的旒珠蹭得一阵乱晃。她破涕为笑，带着点不好意思，终于稍稍退开一点距离，抬起泪痕未干的脸。
“那……”她带着浓重的鼻音，尾音拖长，像撒娇的小猫，目光却亮晶晶地看向旁边那个一直静静躺着的紫檀木盒，“是不是该戴那个了？”她的视线落在盒中那对被柔软丝绒衬托着的双螭衔灵芝玉佩上。
艾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中也浮现出期待。他小心地松开她，走到木盒前，郑重地拿起那枚属于艾雪的玉佩。玉佩入手温润莹白，纯净得如同凝结的月光，内部仿佛有冰蓝色的星尘在缓缓流淌、呼吸。无角螭龙首尾相衔，构成完美的圆环，线条遒劲灵动，中心精雕着一朵饱满的灵芝。边缘的云雷纹浅刻，更添远古的庄严。而灵芝花蕊处，那一点冰蓝色的星尘结晶，此刻正散发着清冷纯净的辉光，如同星云深处最神秘的星辰。
与此同时，艾雪也拿起了属于艾克的那枚玉佩。同样的温润莹白，花蕊处一点炽烈的金色星尘，如同恒星核心迸发的光芒。
两人相视一笑，眼中是化不开的柔情蜜意。艾克小心地将那枚冰蓝色的玉佩，佩戴在艾雪深青翟衣霞帔之下、腰封侧畔一个精巧的玉环上。玉佩垂落，冰蓝的星芒在深青底色和金线云凤的映衬下，更显幽邃神秘。
艾雪则踮起脚尖——没办法，艾克比她高了半个头，又戴着高高的冕冠。她仔细地将那枚炽金色的玉佩，系在艾克墨色衮冕玉带侧方的金扣上。玉佩垂落，金色的星芒在墨色十二章纹间跳跃，如同暗夜中的一点永恒之火。
当两枚玉佩都佩戴妥当，在两人腰畔轻轻悬垂。就在那冰蓝与炽金的玉佩边缘，因为两人站得很近而几乎要触碰到的瞬间——
嗡！
一股无形的、极其强烈的能量波动，毫无预兆地以两枚玉佩为中心，猛地向四周扩散开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卧室的灯光骤然明灭闪烁了一下！梳妆台上的智能镜面显示器猛地跳出一行行意义不明的乱码！角落里一个悬浮的清洁机器人“滴”地发出一声短促的警报，瞬间失去了动力，歪歪扭扭地撞在墙壁上。更远处，似乎传来了实验室方向某种大型设备低沉的、短暂的嗡鸣！
这异变发生得极其突然，又瞬间平息。灯光恢复了稳定，显示器上的乱码消失，清洁机器人也重新悬浮起来，茫然地原地打转。
艾克和艾雪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浑身一震，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愕然地看着彼此腰畔那两枚玉佩。冰蓝与炽金的光芒似乎比刚才更明亮了几分，内部流淌的星尘也仿佛加速了旋转，隐隐透出一种兴奋的“共鸣”感。玉佩本身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并无任何异常高温或能量外泄的迹象。
“怎么回事？”艾雪惊疑不定地抚摸着腰间冰凉的玉佩，刚才那股能量波动太过清晰，绝非错觉。
艾克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如鹰隼，瞬间切换到了研究状态。他飞快地扫视了一眼周围恢复正常的环境，又凝神感应了一下玉佩的状态。“能量共鸣……强度远超预期。”他沉声道，语气带着科研者的冷静分析，“玉佩内部的星尘结晶，似乎……被我们的情绪或者某种联系激活了，产生了短时、高强的能量耦合脉冲。”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艾雪腰间的冰蓝玉佩，“它们的能量场，在刚才那个临界距离，发生了剧烈的……融合反应。”
“融合？”艾雪的心跳又漏了一拍，她低头看着那枚冰蓝玉佩，花蕊处的光芒似乎真的比刚才更活跃了一点，“那……会不会有危险？”
艾克摇摇头，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不像是危险。更像是一种……确认。一种能量层面的‘共鸣’与‘锁定’。”他伸出手，指尖犹豫了一下，然后极其小心地、轻轻触碰了一下自己腰间那枚炽金色的玉佩。玉佩温润依旧，只是那点金色星尘似乎微微亮了一下。“你看，现在单独触碰，反应很微弱。刚才那种剧烈的脉冲，需要两者在特定情绪或状态下，达到一个极近的临界点才会触发。”
他抬起头，看向艾雪，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那份属于科学家的探索欲被彻底点燃，暂时压倒了婚礼的柔情：“这设计……多面体那家伙，恐怕不仅仅是送了一对新婚玉佩那么简单。他肯定在里面嵌入了某种极其精密的能量感应和耦合矩阵！这反应模式……简直太精妙了！回头得好好‘审问’他一下技术细节……”他完全沉浸在了对新发现的思考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边缘的云雷纹。
艾雪看着他瞬间进入“科研狂人”模式的样子，刚才的惊吓和紧张顿时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又好气又好笑的无奈。她忍不住伸出手，指尖轻轻戳了戳艾克冕冠垂下的旒珠，玉珠一阵清脆的晃动。
“喂！燕王殿下！”她故意板起脸，声音却带着藏不住的笑意，“今天是你大婚的日子！不是开学术研讨会的时候！多面体那点‘小心思’，留到明天实验室里再跟他算账！”她嗔怪地瞪着他，眼底却满是柔情，“现在，我们该……”她的话音未落，一阵突兀的、极其轻微的电子蜂鸣声突然响起！
声音来自紧闭的卧室合金门的下方缝隙！
艾克瞬间警觉，锐利的目光如电般扫向门缝！艾雪也循声望去。
只见门缝底下，一只闪烁着金属光泽、带着微型摄像头的机械手，正鬼鬼祟祟地探进来一小截“手指”！
“笨笨——！！！”艾克几乎是暴喝出声，声音里充满了被冒犯的恼怒和一种领地意识被侵犯的强烈不满！这声怒吼，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打破了房间内刚刚恢复的静谧，甚至震得他冕冠上的旒珠都一阵剧烈摇晃！
那只机械手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吓得猛地一哆嗦！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嗖”地一下以惊人的速度缩了回去！速度快得在门缝处留下了一道残影！门外紧接着传来一连串“哐当！滋啦——啪嗒！”的混乱声响，像是某个笨拙的机器人慌不择路、手脚并用地撞倒了什么东西，然后手忙脚乱地试图稳住自己，最终可能是摔了个结实的屁股墩儿。隐约还能听到另一个更冷静、更刻板的女声电子音带着一丝无奈响起：“警告！目标警觉！任务失败！撤离优先级提升！重复，撤离优先级……”声音随着一串慌乱的、由近及远的滚轮摩擦声迅速远去。
艾克脸色铁青，大步流星地冲到门边，“砰”地一声用力拍在门旁的控制面板上！强化隔音和门锁程序瞬间激活，厚重的合金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咔哒”落锁声，门缝边缘亮起一圈代表最高安全级别的红色光带。
他气呼呼地转过身，墨色的王袍下摆因为剧烈的动作而扬起。冕旒还在微微晃动，玉珠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配上他此刻黑沉的脸色，倒真有几分怒发冲冠、君王震怒的慑人气势。
“这个没眼力见的铁疙瘩！”艾克咬牙切齿，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说了多少次！今天不许任何人打扰！更不许偷拍！肯定是多面体又在背后搞鬼！给他设定了什么‘珍贵历史影像记录’的破程序！”他烦躁地抬手想去扶额，结果手指直接撞在了坚硬的冕冠綖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疼得他“嘶”地吸了口冷气，脸色更加难看。
艾雪看着他这副气急败坏又吃瘪的样子，刚才玉佩引发的紧张和此刻笨笨闹出的笑话交织在一起，再配上他那身威严无比的亲王衮冕……强烈的反差让她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清脆，像一串银铃骤然摇响，瞬间冲散了房间里所有的火药味和凝重感。
她笑得弯下了腰，头上的珠翠宝冠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叮叮当当乱晃，深青的霞帔也漾起波纹。她一边笑，一边指着艾克撞到冕冠的手，又指了指紧闭的房门，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哈哈哈…笨笨…笨笨它…它肯定是被你这一嗓子…吓到短路了！哈哈哈…还有你…‘咚’那一下…哎哟…我的燕王殿下…您这‘龙颜震怒’…代价有点大啊…哈哈哈…”
艾克看着她笑得花枝乱颤的样子，听着她清脆的笑声，再看看自己隐隐作痛的手指，满腔的怒气就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噗地一下泄了个干净。他无奈地揉了揉撞疼的指节，又扶了扶被自己撞歪了一点的冕冠，看着眼前笑得毫无形象、却美得惊人的新娘，那点气恼最终也化作了嘴角一抹纵容又无奈的弧度。
“还笑？”他故意板起脸，声音却带着明显的笑意，走过去，伸手想捏她的脸，却被她灵巧地笑着躲开，珠冠的步摇扫过他的手背。
“好了好了，不笑了，”艾雪好不容易止住笑，擦了擦眼角的泪花，脸颊因为大笑而红扑扑的，比任何胭脂都更娇艳。她主动伸出手，轻轻握住艾克刚才撞到的手，指尖在他微红的指节上揉了揉，动作温柔又带着点哄小孩的意味，“还疼不疼？笨笨也是好心，想偷偷记录下我们这身‘历史文物’嘛。再说了，”她狡黠地眨眨眼，“它这一闹，倒是提醒了我们……”
她的话音未落，艾克的目光已经落在了梳妆台上的智能计时器上。刚才一番拥抱、落泪、玉佩共鸣、再加上笨笨的插曲，时间竟已悄然流逝了不少！距离他们预定开门、正式出现在宾客面前的时刻，已经非常近了！
两人同时意识到这点，刚才轻松的气氛瞬间又带上了一丝紧迫感。艾雪赶紧拉着艾克回到镜前。
“快看看，刚才哭得妆花了没有？冠子有没有歪？”艾雪对着镜子，紧张地左右侧脸，仔细检查着。虽然只是略施薄粉，点染了朱唇，但泪痕确实留下了一点痕迹。她拿起一个小小的、用天然贝壳盛着的细腻珍珠粉扑，动作飞快地在眼下和脸颊轻轻按压，吸去泪痕，又用指尖蘸了点唇脂，小心地补了补唇色。她头上的珠翠宝冠在刚才的拥抱和大笑中确实有些微的移位，艾克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帮她扶正，重新插紧那几支固定用的发簪，确保步摇垂落的位置端正。
艾克也对着镜子整理自己。刚才一番动作，墨色衮冕的衣襟和袖口难免有些褶皱。他仔细地抚平每一道细微的折痕，动作一丝不苟，如同在进行一项精密的仪器校准。他扶正了被自己撞歪一点的冕冠，调整好前后十二旒白玉珠串垂落的角度，确保每一串都端正均匀。玉带的位置也要再紧一紧，蔽膝的下摆要完全垂顺……
两人在镜前飞快而默契地忙碌着，如同即将登台的演员进行着最后的补妆和整理。镜中映出的，是一对璧人。艾克一身墨色衮冕，十二章纹流转着内敛的威光，冕旒垂落，遮不住他眼底锐利如昔、此刻却盛满温柔与期待的光芒。艾雪深青翟衣华贵端庄，金凤霞帔流光溢彩，珠翠宝冠下容颜如玉，眸光清亮如水，带着新娘特有的娇羞和即将面对万众瞩目的紧张与兴奋。
当最后一丝褶皱被抚平，最后一缕发丝被妥帖收拢，两人同时停下了动作。卧室里再次陷入一片寂静，只有彼此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所有的紧张、慌乱、插曲都已过去，剩下的，只有一种庄严的平静和巨大的、即将步入人生新篇章的期待感在无声流淌。
艾克深吸一口气，转向艾雪，向她伸出手。他的手心向上，手指修长而稳定。
艾雪的目光落在那只手上。前世，这只手曾执掌乾坤，挥斥方遒；今生，这只手曾操控仪器，探索星海。而无论前世今生，这只手，最终都只为牵起她的手。她将自己的手，轻轻地、坚定地放入他的掌心。指尖微凉，掌心却是滚烫的。
艾克收拢手指，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那温软而坚定的触感，瞬间驱散了所有残留的紧张。他牵着她，转身，面向那扇紧闭的、亮着红色安全光带的合金门。门后，是等待见证他们幸福的至亲好友，是崭新的、属于艾克与艾雪的幸福篇章。
两人相视一笑。艾克眼中是守护一切的坚定与温柔，艾雪眼中是全然信赖的甜蜜与幸福。无需言语，心意早已相通。
艾克抬起另一只手，指尖沉稳地按在了门旁的控制面板上。覆盖在门缝上的红色光带无声熄灭，代表最高权限解锁的柔和蓝光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