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朝堂颁令震九州(1 / 2)
建宁五年(公元186年),春。
洛阳南宫,德阳殿。
巨大的鎏金铜柱撑起绘有日月星辰的穹顶,晨曦透过高窗,在光滑如镜的黑色御道上投下道道光斑。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绛紫绯红的官袍如同静默燃烧的火焰,从丹墀之下一直绵延至殿门之外。空气中弥漫着庄严肃穆的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压抑不住的紧张。
年仅二十四岁的天子刘宏,端坐于龙榻之上。他头戴十二旒冕冠,身着玄衣纁裳,上面绣着的日月星辰、山龙华虫等十二章纹,在透过高窗的阳光下隐隐流动着暗金色的光泽。他的面容比几年前更加坚毅,下颌线条紧绷,那双曾经带着几分穿越者迷茫与惊惧的眼睛,如今深邃如古井,平静无波地扫视着殿下的群臣。唯有微微抿起的嘴角,泄露出他此刻内心的决绝。
他不再是那个初来乍到、需要依靠装傻和隐忍来求生的少年傀儡了。北疆的血火,朝堂的倾轧,宫闱的阴谋,以及他凭借超越时代的见识和铁腕手段一步步收回的权力,早已将他锤炼成一位真正的帝王。此刻,他手中掌握着经过整顿的新军,拥有以尚书台为核心的效忠班底,更借平定黄巾、清除宦官的余威,将皇权推向了自光武中兴以来的顶峰。
然而,他深知,这一切都还不够。帝国的肌体已然腐朽,最大的毒瘤并非远遁的鲜卑,也非残余的宦官,而是深深扎根于土地之中,盘根错节了上百年的痼疾——土地兼并,豪强坐大!
“众卿。”刘宏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今日朝会,只议一事。”
百官屏息,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御座。许多老臣心中惴惴,尤其是那些出身世家大族、与地方豪强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官员,更是感到一股山雨欲来的沉闷。皇帝近年来推行的诸多新政,虽成效显着,却也一次次触动了他们的利益。今日,不知这位愈发深不可测的年轻天子,又要抛出何等石破天惊的举措?
侍立在丹墀之侧的中常侍(已由刘宏心腹宦官担任,权责大减,仅司礼仪)上前一步,展开一卷明黄色的帛书,尖细而清晰的声音念出了改变帝国命运的第一道惊雷:
“陛下有旨:颁《度田令》!”
仅仅三个字,如同冰水泼入滚油,瞬间在朝堂之上引发了无声的剧烈震荡!不少官员脸色骤变,交头接耳者,倒吸凉气者,目光闪烁者,比比皆是。度田!又是度田!光武皇帝当年也曾力图度田,最终却因豪强抵制、官吏阳奉阴违而不了了之,甚至引发了地方骚乱。如今,这位陛下竟要重蹈覆辙?
中常侍的声音继续回荡,不容置疑地宣读着法令细则:
“其一,各州、郡、国,需于诏令抵达之日起,三个月内,完成所辖境内所有官田、民田、勋田、赐田之清丈核实,绘制鱼鳞图册,详录田主、亩数、田界、肥瘠等等,不得隐匿、不得诡寄、不得漏报!”
“其二,严查地方户籍,厘清‘诡名挟佃’、‘寄户’等情弊,所有依附于豪强、不在官府册籍之隐户、流民,一律重新编户入册,授田安置!”
“其三,颁《限田令》。自即日起,无论官民勋贵,依爵位、官品高低,其名下田产皆有定数,超额者,限期之内,或自行售卖与无地、少地之民,或由官府依平价赎买,分授贫民!”
“其四,推行《假民公田制》。凡官府掌握之无主荒地、抄没之田,可租赁于无地流民、退伍士卒,官给种子、耕牛,租税从优,三年后,承佃者可有优先购买之权!”
一条条,一款款,如同重锤,狠狠敲击在那些拥有大量田产的朝臣心上。这已不仅仅是清查土地,这是要从根本上撼动他们赖以生存和维系家族地位的根基!抑制兼并,安抚流民,这是要将他们世代积累的财富和依附人口,生生割走!
“其五,”中常侍的声音陡然转厉,“凡有抗拒度田、隐匿田亩人口、煽动民众、武力抗法者,无论官民,无论勋贵,一经查实,以谋逆论处!主犯斩立决,家产抄没,家族流徙边陲!所在州郡长官,若督管不力,与之同罪!”
“谋逆”二字,如同寒冬腊月里最刺骨的冰锥,瞬间冻结了所有的窃窃私语。整个德阳殿,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许多人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端坐于百官之首,位列三公的太傅袁隗,眼帘低垂,面无表情,仿佛老僧入定。但他那微微颤抖的、扶在玉圭上的手指,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他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及天下,在汝南、汝阳等地,田连阡陌,依附的佃户、宾客数以万计。这《度田令》一下,袁家首当其冲!
坐在他下首的司徒杨彪,脸色也是异常难看。弘农杨氏,同样是累世公卿,家中田产丝毫不逊于袁氏。他下意识地看向御座上的刘宏,只见对方神色平静,目光却锐利如刀,正缓缓扫过他们这些重臣的脸庞。
刘宏将台下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他当然知道此举会引来何等剧烈的反弹。光武帝刘秀,那般雄才大略,最终也不得不向豪强集团妥协。但他不同!他拥有刘秀没有的先知,拥有初步整顿后的军队和官僚系统,更拥有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帝国的财政濒临枯竭,底层百姓在死亡线上挣扎,若再不改革,不等黄巾余孽复起,这看似辉煌的大厦就会从内部轰然倒塌。土地问题,是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的一道坎!
“诸卿,”刘宏再次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度田之事,关乎国本,关乎社稷存亡,关乎天下黎庶生计。朕意已决,此令,必须行!也必须成!”
他目光转向站在文官队列前列的尚书令荀彧。荀彧年岁渐长,风度更显沉静儒雅,他感受到皇帝的目光,微微颔首,出列躬身:“臣,领旨。尚书台即刻拟定行文,八百里加急,发往各州郡。”
“嗯。”刘宏点头,“文若,度田之事,千头万绪,尚书台要总揽全局,制定细则,协调各方。所需人手、钱粮,朕一律准予。各州郡上报之图册、数据,最终皆汇于你处审核。”
“臣,定不负陛下重托!”荀彧声音沉稳,他知道自己接下的是怎样一副千斤重担。这不仅是行政事务,更是一场涉及整个统治阶层利益的残酷战争。
刘宏的目光又转向武官队列。如今的三公九卿多为荣誉虚衔,真正的实权人物,是这些掌握着新式军队的将领。他的目光落在站在武官前列,身姿挺拔,面容刚毅的曹操身上。
“曹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