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毒雾与瘴气（1 / 2）
侥幸逃脱腐爪部落那场精心策划的伏击后，“晨风之誓”的五人如同被猎犬追逐、惊魂未定的兔子，在齐腰深、冰冷粘稠的恶臭泥水中深一脚浅一脚地拼命跋涉。肺部如同风箱般剧烈抽动，吸入的每一口空气都带着沼泽特有的腐臭和血腥味，腿脚早已麻木，仅凭求生的本能驱动着身体向前挪动。直到身后那充满恶意的咆哮和窸窸窣窣的追击声彻底被无边无际的浓雾与令人心悸的死寂吞没，他们才终于力竭，如同断线木偶般瘫倒在一处地势稍高、相对干燥的丘陵下。
这片丘陵颇为奇异，上面密密麻麻地生长着巨大而色彩斑斓的伞状蘑菇林。这些蘑菇大如磨盘，甚至有些菌盖堪比小型屋顶，呈现出诡异的紫、绿、蓝等荧光色泽，在昏黄压抑的光线下幽幽闪烁，仿佛自带光源，将周围映照得光怪陆离。它们散发出一种混合了甜腻花香与深层腐朽的复杂气味，不算好闻，但至少掩盖了一部分沼泽的纯粹恶臭。更重要的是，这些蘑菇的菌柄粗壮异常，彼此紧密交错，意外地形成了一片可以暂时栖身的、类似天然洞穴的狭窄而扭曲的空间，提供了一个难得的、可以脱离那无处不在泥水的喘息之地。
每个人都已逼近生理和心理的极限。塔隆·铁砧将他那面彻底裂成两半、边缘参差不齐的巨盾残骸紧紧抱在怀里，这个平日里乐观豁达的矮人战士，此刻眼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悲伤和深切的疲惫，仿佛失去的不是一面盾牌，而是一位并肩作战的挚友。他那身“熔岩核心”板甲上布满了恐爪鳄留下的凹痕、爪印以及腐爪部落毒液腐蚀的斑驳痕迹，左臂一道被毒矛划开的伤口虽然经过索菲亚的紧急清洗和包扎，依旧隐隐透出黑紫色，传来阵阵灼痛和麻木感。艾吉奥·影痕被安置在洞穴内相对干燥的菌柄根部，他脸色灰败如同金纸，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小腿上那处被毒桩划开的伤口即使已经剔除了发黑的腐肉并敷上了索菲亚珍藏的最好解毒膏，但深入骨髓和神经的复合毒素依旧在缓慢而坚定地侵蚀着他的生命力。他时而会从昏迷中短暂清醒，发出模糊而痛苦的呓语，时而又陷入更深层的、令人担忧的昏沉。莉娜·冰刃几乎虚脱，背靠着冰冷而富有弹性的菌壁勉强坐着，她那柄“繁盛之源”法杖横在膝头，顶端的宝石黯淡无光，过度透支精神力带来的反噬让她头痛欲裂，视野边缘不断闪烁着黑斑，连维持最基本的清醒都异常困难。索菲亚·银叶是团队中唯一还能勉强支撑行动的人，但她那张精致的脸庞上也失去了血色，苍白如雪，双手因长时间、高精度地配置药剂和紧急处理伤口而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随身携带的那个鼓鼓囊囊的炼金材料包，此刻已经肉眼可见地空瘪了下去，消耗了大半。
雷恩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逐一检查了伙伴们的状况，心情如同坠入了万丈冰窟，不断下沉。他们不仅失去了塔隆至关重要的防御屏障，艾吉奥这位顶尖的斥候和敏捷战力也彻底失去作用，团队减员严重，士气低落。而且……他抬起头，目光穿透蘑菇林的缝隙望向丘陵之外，心头笼罩上更深的不安。那铅灰色的浓雾似乎比之前更加厚重粘稠了，颜色也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仿佛脓液般的淡绿色。空气中那股原本就存在的腐烂甜腻气味，此刻变得更加浓烈刺鼻，吸入肺中不仅带着灼痛，甚至开始引起轻微的眩晕和恶心感。
“瘴气……浓度在加剧。”雷恩的声音因为干渴和喉咙的不适而变得异常沙哑，他感到自己的气管也开始发痒，忍不住想要咳嗽，“这里不能久留。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更安全、空气更洁净的庇护所，否则……”
索菲亚用一块浸过她特制中和剂的湿布紧紧捂住口鼻，闻言艰难地点了点头。她拿出一个结构精巧、带有玻璃视窗和复杂指针的气体检测仪——这是她炼金术工作室的宝贝之一。只见仪器的指针正在剧烈地摇摆、震颤，最终死死地钉在了表盘上那代表剧毒、危险的深红色区域，甚至还在微微向刻度尽头偏移。“空气中的毒素成分正在发生剧烈变化……浓度急剧上升！”她的声音透过湿布显得有些沉闷，但其中的惊惧清晰可辨，“这不仅仅是动植物腐烂产生的普通沼气或生物瘴气……里面混合了某种……更活跃的、带有强烈腐蚀性和特异性神经毒性的未知成分。从反应模式来看，像是……某种深藏沼泽的大型毒囊植物进入了成熟期，正在周期性喷发孢子；或者……是这片沼泽地下某条毒脉发生了泄漏或涌动。”她的语气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担忧，“我们之前含服的‘清瘴丸’，药效正在被快速削弱，必须立刻配置更强效的广谱防护药剂，但……我们手头的基础材料已经不多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环境的急剧恶化，比腐爪部落明刀明枪的追击更令人感到绝望和无力。
“我们……还能坚持多久？”雷恩强迫自己问出这个残酷的问题。
索菲亚快速心算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如果待在原地不动，依靠我们剩余的普通解毒剂、防护药膏，以及……莉娜或许能恢复的那一点点净化能力，最多……一天。一天之后，如果还没有有效的防护，高浓度的混合瘴气会彻底侵入我们的肺腑，造成不可逆的器官损伤和神经坏死，甚至……直接导致呼吸衰竭和死亡。”
一天！
这个冰冷的数字如同沉重的丧钟，在每个人心头敲响，让原本就凝重的气氛几乎冻结。
“必须……动起来……离开……”艾吉奥在昏迷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盗贼刻在骨子里的求生本能，让他即使在无意识的深渊中，也依旧在挣扎着寻求一线生机。
莉娜强忍着仿佛要裂开的头痛，尝试凝聚起一丝微弱的魔力，向外延伸，感知周围环境的能量流动和潜在的安全路径。但她的精神力刚刚探出体外，就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而污秽的墙壁，各种混乱的负能量和极具侵蚀性的毒素立刻纠缠上来，她闷哼一声，猛地捂住额头，指尖因用力而发白：“不行……周围的能量太混乱、太污浊了……负能量和毒素形成了强大的干扰场，我的感知范围被压缩到了极限，根本无法进行有效的探路……”
希望的光芒，似乎被这浓稠得化不开的、带有剧毒的迷雾彻底吞噬、湮灭。
雷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沸腾的思绪冷静下来。他是队长，是这支队伍的主心骨，他绝不能在此刻倒下或表现出丝毫慌乱。他再次将目光投向这片庇护了他们的奇异蘑菇林，仔细观察。这些散发着荧光的蘑菇，虽然气味诡异，形态怪诞，但它们的菌柄异常坚实，表面光滑，似乎对周围环境中浓郁的毒素有一定的抵抗甚至……排斥能力？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
“索菲亚，”雷恩指向身旁一株最为高大、菌盖呈现出深邃紫色的荧光菇，“仔细检查这些蘑菇。它们能在这剧毒的环境中茂盛生长，或许其本身就有极强的抗毒特性，甚至……它们的组织内部，可能含有能够分解或中和这些毒素的成分？能不能……尝试利用它们？”
索菲亚闻言，黯淡的眼睛里骤然亮起一簇火花！这或许是被逼入绝境后的一线生机！她立刻强打精神，凑近那株紫色荧光菇，像最谨慎的外科医生一样，用一把小巧而锋利的水晶刀，小心翼翼地从菌盖下方的褶皱处刮取了一点极细微的样本，又用一根细针从菌柄内部汲取了少量汁液，分别放入几个便携的炼金试管中，然后加入几种不同的试剂，仔细观察着反应的颜色变化、沉淀物和气泡生成。
几分钟的等待，仿佛有几个世纪那么漫长。终于，索菲亚脸上露出了混合着极度惊喜和深深凝重的复杂神色：“队长，你的猜测很可能没错！这些奇特的荧光蘑菇……它们似乎不是在被动抵抗毒素，而是在主动吸收、富集空气中的各种毒性成分！它们的菌体内含有一种我之前从未见过的、结构奇特的生物碱复合物，初步测试显示，它能以某种方式络合、中和多种已知的神经毒素和腐蚀性气体分子！但是……”她话锋猛地一转，语气变得极其严肃，指着其中一个试管内已经变成墨绿色、并且不断有细微气泡冒出的液体，“它们吸收转化后的代谢产物……其毒性比原始毒素更强！而且性质极其不稳定，充满了狂暴的能量！如果直接提取使用，无异于饮鸩止渴，会立刻引发全身性的毒性爆发！”
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仿佛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几乎瞬间熄灭。
“不过……”索菲亚并没有完全放弃，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围不同颜色的蘑菇——深紫、幽蓝、惨绿、诡橘……“不同颜色的蘑菇，似乎倾向于吸收和转化不同种类的毒素。你们看，那株蓝色的，其萃取液主要针对的是酸性腐蚀气体；那株绿色的，则对麻痹性神经毒素有特别的亲和力……它们的‘代谢产物’毒性虽烈，但成分和性质似乎有差异……”她的眼神越来越亮，那是属于顶尖炼金师在面对前所未有的挑战时，才会迸发出的专注、兴奋与智慧的光芒，“如果我们能找到一种方法，不是直接使用某种蘑菇的萃取物，而是将这些不同颜色的蘑菇转化后的、性质各异的‘高毒性中间产物’，按照一个极其精密的特定比例、添加顺序和反应条件，进行二次甚至三次的炼金重构与能量调和……”她的语速越来越快，思路逐渐清晰，“或许……我们有机会配制出一种专门针对当前这种复杂混合瘴气的强效净化药剂！甚至……这种基于毒素本身重构出的‘抗毒血清’，可能对艾吉奥所中的、同样来自沼泽的复合神经毒素也产生意想不到的克制效果！”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设想。利用剧毒之物本身作为原料，通过精妙的炼金术将其转化为解药，这无异于在万丈深渊的钢丝上跳舞，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成功率有多少？”雷恩没有任何废话，直指核心。他需要权衡风险。
索菲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评估：“缺乏前人数据，完全基于理论推演和初步试剂反应……在不发生意外的情况下，成功配制出有效且稳定的净化药剂，概率大概有三成。如果……如果莉娜能在我进行最关键的高阶炼金反应时，用她最精细的魔力操控，帮我维持一个极小的、绝对稳定的能量场，压制和引导那些狂暴的毒性能量，防止它们相互冲突导致暴走……那么，成功率或许能提升到四成。”她没有任何隐瞒，坦率地说出了这个残酷的概率，“但是，一旦失败……反应失控产生的混合毒气云，其烈度和扩散速度，足以在我们反应过来之前，就让这片区域的所有生命瞬间毙命。”
四成概率。赌注是包括他们在内，所有人的性命。
洞穴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艾吉奥偶尔发出的痛苦呻吟和众人沉重的呼吸声。雷恩的目光缓缓扫过昏迷不醒、命悬一线的艾吉奥，扫过因精神透支而脸色惨白、几乎无法自持的莉娜，扫过紧抱着盾牌碎片、眼神中带着悲伤与决绝的塔隆，最后定格在索菲亚那张因紧张、期待和巨大压力而微微泛红、却异常坚定的脸上。
“需要具体怎么做？”雷恩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他没有丝毫犹豫。在绝对的绝境面前，任何一丝可能的机会，都必须用尽全力去抓住。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