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逃离沼泽(1 / 2)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稠,仿佛连星光都被吞噬,寒意也如同冰冷的针尖,刺透单薄的衣物,直钻骨髓。稀疏林地边缘的临时营地里,那堆曾带来慰藉的篝火早已熄灭,只剩下几缕苟延残喘的暗红色炭火,在灰烬中徒劳地散发着微弱得几乎无法感知的热量。塔隆抱着胳膊,后背紧紧靠在一块冰冷粗糙的岩石上,强撑着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的眼皮,警惕地注视着四周那片死寂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他的身体每一处关节、每一块肌肉都在尖叫着要求休息,但失去盾牌后那种空落落的不安全感,以及对黑暗中可能潜藏未知危险的深刻恐惧,像两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神经,让他不敢有丝毫松懈。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他心脏骤紧,肌肉绷直。
雷恩靠在一棵老树下,闭目假寐。“破晓”横放在他并拢的膝盖上,冰冷的剑身透过布料传来寒意,这柄饱饮怪物鲜血的长剑此刻也仿佛因昨日的超负荷激战而陷入了沉寂。他的呼吸看似平稳,但体内那原本如同江河般奔涌的斗气,此刻却如同彻底干涸龟裂的河床,只有一丝丝微弱的气流在其中艰难地流转、汇聚,恢复的速度慢得令人心焦。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祭坛前的恐怖景象——暗影祭司那癫狂扭曲的吟诵、缝合行尸无止境的扑击、淤泥中骤然探出的、布满吸盘的滑腻触手,以及最后那声来自深渊的、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充满了混乱与毁灭意志的咆哮。每一次回想,都让他的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微微抽搐,背脊发凉。他们成功中断了仪式,侥幸逃生,但谁又能知道,他们是否也因此捅了一个可能更加可怕、会引来更疯狂报复的马蜂窝?那苏醒了一丝意识的存在,是否会记住他们这些渺小的“蝼蚁”?
莉娜和索菲亚挤在一起,借助彼此单薄的体温和一件破烂的斗篷勉强抵御着刺骨的寒冷。索菲亚的一只手紧紧按在怀里,那里贴身藏着那本用防水油布紧紧包裹的巫术笔记,仿佛这冰冷坚硬的物体是比他们此刻生命更重要的东西,是她必须用生命去守护的责任。即使在极度的疲惫中陷入浅眠,她的眉头也紧紧锁着,嘴唇偶尔无声地翕动,似乎潜意识仍在疯狂运转,思考着笔记中那些晦涩难懂的符号、诡异的配方以及暗影议会更深层的阴谋。莉娜则深陷在精神力严重透支后的混乱梦境沼泽中,破碎的符文如同燃烧的雪花般纷飞,巨大的、燃烧着幽绿火焰的竖瞳在虚无中冷漠注视,无数扭曲蠕动的触手从黑暗深处蔓延而来,试图将她拖入无尽的疯狂深渊。她的睡眠极不安稳,身体时常轻微地痉挛,额头上渗出冰冷的汗珠。
艾吉奥的呼吸依旧微弱,但好在还算平稳。索菲亚倾尽全力的紧急处理和这片相对洁净、没有持续毒瘴侵蚀的环境,暂时保住了他的性命。但他左腿上那处被腐毒武器撕裂的狰狞伤口,即使被仔细包扎着,依旧能看出不祥的肿胀轮廓,灰黑色的毒素如同蛛网般在周围的皮肤下隐隐蔓延,深入骨髓的腐蚀性痛苦像一道冰冷的催命符,始终悬在他的头顶,随着时间推移,变得越来越沉重。
当天边终于泛起第一抹如同鱼肚般惨白的微光,林间有胆大的鸟儿开始试探性地发出清脆而充满生机的鸣叫时,雷恩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瞳孔深处燃烧着的,是如同磐石般不可动摇的意志。短暂的休息无法恢复多少体力,甚至连缓解肌肉的酸痛都做不到,但至少让他过度消耗的精神得到了一丝丝的舒缓。
“该走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被粗粝的砂纸磨过,却带着一种在绝境中淬炼出的、不容置疑的决断力,瞬间驱散了空气中最后一丝懈怠。
没有多余的言语,甚至连一个眼神交流都不需要。求生的本能和对同伴的责任感,驱使着每一个人如同生锈的机械般,艰难地行动起来。塔隆默默地用靴底仔细碾灭了最后一点可能暴露行踪的炭火,并用附近的泥土和落叶小心地掩埋了所有人类活动过的痕迹。索菲亚和莉娜强忍着身体的虚弱和不适,小心翼翼地搀扶起意识模糊的艾吉奥,给他喂下了水囊里最后一点掺了珍贵镇痛药剂的清水,那点液体甚至无法湿润他干裂起皮的嘴唇。雷恩则再次爬上附近的一块高地,迎着凛冽的晨风,眯起眼睛,无比确认地望向了东北方——那是地图上标注的海岸线方向,也是他们此刻唯一的生路所在。
他们沉默地离开了这片给予他们短暂喘息之机的林地,再次踏上了充满未知与艰险的征程。脚步沉重得像是绑上了铁块,每一次抬起都仿佛要耗尽全身的力气,身影在熹微的晨光中显得踉跄而脆弱。身后的死亡沼泽,如同一个巨大无比的、散发着无尽恶意的墨绿色瞳孔,冷冷地注视着他们这些侥幸从其口中逃脱的猎物。即使相隔已远,那弥漫的、带着腐臭气息的灰绿色毒雾,仿佛依旧是无形的、怨毒的触手,在视觉的尽头扭曲蔓延,试图跨越空间,再次缠绕上他们的脚踝,将他们拖回那永恒的泥沼深渊。
最初的半天路程相对平静,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残酷的恩赐。他们沿着一条不知干涸了多少年的古河道边缘艰难前行,地势逐渐抬升,脚下不再是令人深陷的淤泥,而是坚硬硌脚的碎石和沙土。空气中那沼泽特有的、混合了腐烂植物和动物尸体的湿腐气息渐渐变淡,取而代之的是干燥的尘土味、被阳光炙烤的岩石味,以及一种荒芜地带特有的、带着棘刺植物辛辣气息的风。偶尔能看到一些紧贴着地面生长、生命力顽强的耐旱灌木和低矮的棘草,甚至还能在沙地上发现一些蜥蜴爬过或小型啮齿动物匆忙逃窜时留下的细微踪迹。这一切微不足道的迹象,都清晰地预示着他们正在真正地、一步步地远离那片吞噬生命的禁区。
然而,死亡沼泽的“馈赠”,或者说它那如同附骨之疽般的诅咒,并非那么容易就能彻底摆脱。
中午时分,太阳爬到了头顶,变得毒辣无比,毫不留情地炙烤着这片缺少植被遮挡的荒芜地带。热浪从地面上升腾而起,扭曲着远处的景物,空气干燥得仿佛划一根火柴就能点燃。艾吉奥的伤势在高温和颠簸的行进下开始急剧恶化,脸色从苍白转为不正常的潮红,身体滚烫,发起了低烧,时不时从干渴的喉咙中挤出痛苦而模糊的呻吟。所有人的水囊早已彻底见底,干渴如同火焰般灼烧着喉咙和胸腔,嘴唇开裂,渗出血丝,连吞咽口水都成了一种奢望般的痛苦动作。
“必须找到水……立刻,马上……”索菲亚的声音干涩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她焦急地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却只有龟裂的土地、被晒得发白的岩石和那些看起来同样焦渴的荆棘。没有水,艾吉奥撑不过今天,其他人的体力也会如同阳光下的露珠般迅速蒸发,最终倒下。
雷恩舔了舔早已失去知觉、布满裂口的嘴唇,尝到了一丝血腥味。他眯起被阳光刺得生疼的眼睛,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远处一片隐约可见的、在热浪中泛着不正常油亮反光的低洼地。“去那边看看。”他指向那个方向,声音嘶哑却坚定。
当他们拖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身体,艰难地靠近那片低洼地时,希望如同被戳破的气泡般迅速消散。那是一个几乎完全干涸的泥塘,塘底只剩下薄薄一层浑浊不堪、泛着诡异油光和密密麻麻气泡的泥水,散发出与死亡沼泽边缘类似的、淡淡的腥臭和腐败气息。
“这水……绝对不能喝。”塔隆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脸上写满了厌恶。即使是渴到了极限,仅存的理智和生存经验也告诉他,这水喝下去无异于自杀。
索菲亚蹲下身,强忍着恶心,用一根随手捡来的枯树枝小心地搅动了一下那粘稠的泥水,仔细观察着水的颜色和沉淀物,脸色变得更加凝重:“有很明显的毒性沉淀物……颜色和气味都表明,这很可能是上游沼泽毒水长期渗透、蒸发后残留的浓缩液。直接饮用,会引起剧烈的内脏腐蚀和神经毒素侵袭,比渴死更痛苦。”
最后的希望再次无情地破灭。一股令人窒息的绝望情绪,如同瘟疫般在小小的队伍中无声地蔓延开来。塔隆一拳砸在旁边干裂的土块上,拳头瞬间皮开肉绽,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莉娜无力地靠在一块石头上,闭上了眼睛,似乎连维持站立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着、努力对抗自身精神痛苦的莉娜,忽然虚弱地抬起手,指了指泥塘边缘几株极其不起眼的、紧贴着地面生长、长着肥厚多刺的墨绿色叶片的奇特植物。“等等……你们看……那是‘水囊仙人掌’……通常只生长在极度干旱的沙漠和戈壁地带……它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简直是绝境中从天而降的一线生机!索菲亚眼中瞬间爆发出光彩,她立刻上前,顾不上那些尖锐的细刺可能划伤手指,小心地用匕首割开一株仙人掌最肥厚的茎叶。顿时,清澈、略带粘稠感的汁液从切口处缓缓渗了出来!她用手指沾了一点,放到鼻尖闻了闻,只有植物本身的清苦气味,然后鼓起勇气用舌尖尝了一小口,除了强烈的苦涩味,并没有任何麻痹或不适感,反而喉咙里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清凉湿润!
“可以喝!虽然味道很差,但没有毒!大家快收集!”索菲亚惊喜地喊道,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
众人如同在沙漠中发现了绿洲,爆发出最后的气力,小心翼翼地用匕首切割开那些肥厚的叶片,收集着里面宝贵的汁液。他们甚至顾不上那刺鼻的苦涩味道,贪婪地吮吸着每一滴来之不易的液体。虽然每株仙人掌能提供的汁液并不多,但集合起来,也勉强让每个人干涸的喉咙得到了些许滋润,更重要的是,那点清凉的汁液被小心地喂给艾吉奥后,他滚烫的体温似乎真的暂时降下了一点点。
补充了这救命的少量水分,队伍再次鼓起勇气,继续前进。但似乎刚才的好运已经耗尽了他们最后的气运。下午,当他们试图沿着计划路线,穿过一片由风蚀形成的、怪石嶙峋如同迷宫般的狭窄峡谷时,遭遇了新的、更加直接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