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县衙内鬼案之定计惑鬼魅(1 / 2)
刑房隔壁那间狭小的密室里,只在一张瘸腿的木桌上点了盏小小的油灯。豆大的灯苗顽强地燃烧着,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却将房间大部分角落留给更浓重的阴影。窗户被厚厚的麻布堵得严严实实,莫说月光,便是外面巡夜衙役的灯笼光,也休想透进来一丝。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年灰尘和旧卷宗特有的霉味,混合着未散尽的血腥气,沉甸甸地压在人胸口。
赵雄背对着门口,负手立在桌前,宽厚的背影在摇曳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僵硬。他盯着墙上那片模糊的光影,许久没有动弹,眉心的那道“川”字纹,深得仿佛能夹住飞来飞去的蚊子。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发酵,几乎能听到灯芯燃烧时细微的“嘶嘶”声。
良久,他才沉沉开口,声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和疲惫:“小乙,你定的这条计……有几分把握?若是操作不当,画虎不成反类犬,非但抓不到鬼,只怕真弄得衙门里人心离散,互相猜忌,这往后……差事还怎么办?”他猛地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林小乙,“到时候,队伍就散了!”
林小乙站在他对面,年轻的身形在宽大的公服里仍显得有些单薄,但他的背脊挺得笔直。灯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却衬得那双眼睛异常明亮,沉静得像两口古井,不见底。(高逸的思维在冷静地运转:这是一招险棋,核心在于对信息的绝对控制和节奏的精准把握。对手不是蠢人,稍有破绽,满盘皆输。但面对一个隐藏极深、可能身居要职的内鬼,常规的、大张旗鼓的排查,只会让他缩回壳里,或者制造更多混乱。必须引蛇出洞,而引蛇,先要让它觉得洞外安全,甚至还有美味诱饵。)
“捕头,”林小乙的声音不高,在这密闭的空间里却字字清晰,敲在人心上,“唯有让那真鬼确信,周安这块黑布已经彻底蒙住了我们的眼睛,让他相信危机已过,甚至认为我们正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他才会放松警惕,才会……忍不住再次伸出尾巴,去触碰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他微微前倾身子,灯光在他眼中跳跃:“眼下衙门里,因为周安的事和接连的泄密,看似平静,实则水面下暗流涌动,人人自危,互相打量。这层窗户纸,迟早要被捅破。与其等它在不可控的时候,被那内鬼或者别的什么意外捅破,不如由我们来控制,何时捅,如何捅,捅破之后,让谁看到什么样的‘风景’。”
赵雄目光锐利如鹰,紧盯着他:“说得轻巧!你要如何控制?这衙门里几十号人,心思各异!”
林小乙缓缓伸出三根手指,语调平稳:“三步走。其一,‘崩溃’示弱。明日一早,便由吴文书精心拟一份周安‘受刑过度,精神涣散,言语混乱,已不堪再用刑’的诊案。然后,想办法让它‘不小心’掉在刑房门口,或者经由某个‘嘴上没把门’的兄弟,‘无意间’在饭堂说漏嘴。务必要让它在衙内看似隐秘、实则迅速地流传开来。”
“其二,‘乱拳’惑敌。紧接着,您便可在大堂之上,对着我们几人勃然大怒,痛斥周安胡言乱语,搅乱视听,但为了不漏过任何线索,还是得查!您下令,让郑大哥、我,还有王老五他们几班人手,分头去查周安胡乱攀咬出的那些荒诞不经的‘线索’——比如城南那个野狗都不去的废弃砖窑,城北那片十年前就关张、只剩残垣断壁的老铁匠铺旧址。动作一定要大,声势必须足,敲锣打鼓地去,弄得满城皆知最好。但要确保,我们查的,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死胡同,浪费力气,毫无结果。”
“其三,‘闲棋’观望。”林小乙收回手指,声音压得更低,“在此期间,所有真正的核心案卷,尤其是与‘云鹤’线索、近期城防调度记录、以及……与我父亲当年旧案可能相关的卷宗,由您和我亲自掌握,锁死在您衙署的密柜里,暂不入档,不假他人之手。我们则沉下心来,静观其变,看这潭被我们搅浑的水里,谁会最先按捺不住。”
(信息战的关键,在于真伪混杂,虚实难辨。高逸在心中默念。用大量精心制造的、看似合理的噪音,去掩盖那唯一的、微弱的真实信号。用看似愚蠢、混乱、无头苍蝇般的行动,去麻痹对手高度警惕的神经。关键在于,要让那内鬼不仅感觉到安全,还要让他看到“机会”,一个可以趁乱获取更重要东西,或者进一步误导我们的“天赐良机”。)
赵雄盯着林小乙,仿佛要重新审视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年。这份环环相扣的心计,这份临危不乱的沉稳,已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年轻衙役所能承载的范畴。密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灯苗还在不安地跳动。半晌,赵雄重重一掌拍在瘸腿木桌上,震得油灯猛地一晃,灯影乱颤,几乎熄灭。
“好!就依你之计!”他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声音从喉咙深处迸出来,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老子就陪他们演这场大戏!看看最后,到底是谁耍了谁!”
翌日,县衙内的气氛果然变得微妙而诡异起来。
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吴文就“行色匆匆”地捧着一叠卷宗从刑房方向出来,在门口台阶上“一个不慎”,袖子里滑落一份文书,正巧被几个换班路过、睡眼惺忪的衙役瞧见。有人眼尖,瞥见了上面“周安”、“神智昏聩”、“言语无状”等几个触目的字眼。不等吴文“慌忙”捡起,那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伴随着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在晨光熹微中迅速传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