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县衙内鬼案之潜影动微澜（2 / 2）

他的目光在那些名字、日期和核验数字上快速扫过，似乎在寻找某种不协调的关联，又像是在确认某些记录是否完好无损，有没有留下可能牵连到特定方向的线索。片刻之后，他将所有档案按照原样小心翼翼地归位，甚至用手掌轻轻抚平卷宗盒上可能留下的指印或浮尘。做完这一切，他再次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档案库，重新锁好门，消失在走廊的尽头，自以为抹去了一切痕迹。

（清理尾巴。高逸几乎能模拟出对方的思路。周安的暴露，就像堤坝上出现了一个漏洞。他担心这个漏洞会通过人事上的微妙关联，或者某些过往经手、可能被动了手脚却未被深究的日常公务，将隐患引到自己藏身之处。他必须确保，即使有人顺着周安这根藤摸过来，也摸不到他这颗真正的“瓜”。）

这一切，在秦主簿自己看来，堪称天衣无缝。他自信于对档案库房每一个角落的绝对掌控，自信于对夜间巡逻队伍路线和时间规律的精准把握。黑夜是他的面纱，熟悉是他的利器。

可他万万不会想到，就在档案库房对面，那间堆放杂物的厢房低矮阁楼上，一扇虚掩的窗户后面，吴文正像一尊雕像般趴在冰冷的木地板上。他身前架着一支黄铜打造的单筒“千里眼”，镜片在微弱的月光下反射出一点寒光。他将千里眼紧紧贴在眼前，调整着焦距，将档案库门前那片被稀疏月光勾勒出的狭窄区域，以及门锁的细微动静，都看得一清二楚。

更重要的是，那把看似寻常的档案库门锁，内部早已被吴文这个摆弄机关消息的好手，动过手脚。任何一次非他本人用正常钥匙在正常时间开启，都会在锁芯内部一个极其隐蔽的卡簧上，留下一次无法复位、事后可以查验的微小位移。

当那黑影第二次融入夜色，消失不见后，吴文才缓缓放下千里眼，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对着身旁如同石雕般闭目盘坐、实则全身肌肉都绷紧了的赵雄，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和紧张：“他动了。昨夜靠近刑房，只是在窗外听动静。今夜，进去了，进了档案库。目标非常明确，动作干净利落，是个……老手。”

赵雄猛地睁开双眼，在黑暗中，那眼睛里仿佛有火星在跳跃，哪里还有白日里在人前表现出来的半分焦躁和昏聩。“看清了？确定是他？”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身形高矮，走路时肩膀微塌的习惯，还有那略显迟缓却每一步都踩得极稳的步态，与秦主簿平日一般无二。”吴文的语气十分肯定，补充道，“而且，他进去后，直接翻查的就是标记着与周安相关人事往来的那几个盒子，还有……旁边架子上，那几份往年仓库物资核验的旧报告。”

（鱼饵已经散发出味道，鱼儿开始小心翼翼地绕圈试探了。高逸在心底确认。他的行动路径，清理自身隐患的优先顺序，完全在小乙推演的几种可能性之中。这说明，我们放出的烟雾，已经飘到了他鼻子里，并且让他感到了“安全”和“必要”。）

赵雄从鼻子里重重地哼出一股浊气，拳头下意识地攥紧，骨节发出轻微的“嘎巴”声：“果然是他！这个平日里道貌岸然、走路都怕踩死蚂蚁的老狐狸！”他胸膛起伏了几下，强行压下立刻冲出去拿人的强烈冲动，想起林小乙的再三叮嘱，深吸一口气，声音沉缓下来，“继续盯着！按小乙说的，让他动，让他翻！让他以为自己绝对安全！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想销毁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又想从这些旧纸堆里，找出什么来！”

“明白。”吴文不再多言，重新将眼睛凑到千里眼前，镜片后的目光冷静而专注，如同最耐心的猎手，紧紧盯着那片已然被标记的猎场。

潜藏于深水的影子，终于开始按捺不住，活动起来。他自以为行动隐秘，踏雪无痕，却不知自己搅起的每一道细微涟漪，那档案库内被特定翻动过的卷宗顺序，那夜间短暂停留又消失的鬼祟行踪，都如同滴落在素白宣纸上的墨点，清晰而无可辩驳地将他的踪迹，一点点勾勒出来，暴露在另一张早已悄然张开的、更为精细的监视网下。

真正的较量，在这无声的暗夜中，已然拉开了序幕。而林小乙布下的重重迷阵，正静静地、耐心地等待着这只谨慎而狡猾的猎物，自己一步步走入那最终的核心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