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县衙内鬼案之雷霆荡妖氛(2 / 2)
秦主簿像是被这声音惊醒,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火把跳跃的光芒在他脸上明明灭灭,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温和假面的脸,此刻苍白得像一张被雨水泡透的草纸,没有一丝血色。干裂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挤出几个破碎的气音。但最让人心寒的,是那双眼睛——那双平日里总是半阖着、显得昏聩或者温和的眼睛,此刻里面所有的伪装都已剥落,只剩下死灰般的、彻底的绝望,以及一种沉积已久、如今再也无法掩饰的、如同毒蛇般阴鸷冰冷的光。他没有看近在咫尺、威严如狱的赵雄,反而艰难地转动眼珠,将那道淬了毒、含着无尽怨恨的目光,死死钉在了始终站在阴影边缘、沉默不语的林小乙身上。
“呵……咳咳……”他喉咙里发出几声嘶哑难听、带着痰音和嘲弄的干笑,像是破旧风箱在拉扯,“好手段……真是好手段啊……林小乙……林公子……老夫,小瞧你了……”他声音断续,却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寒意,“赵雄……你……你找了个好帮手啊……嘿嘿……”
他没有求饶,没有喊冤,甚至连一句像样的辩解都欠奉。这近乎默认的反应,比任何巧言令色的狡辩都更有力地说明了一切。
赵雄不再与他多费唇舌,眼中最后一丝可能存在的、对共事多年的情分也彻底湮灭。他大手一挥,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押下去!单独关押,加派双岗,没有我的亲笔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郑龙,你看守第一班!若出了半点差池,老子扒了你的皮!”
“是!头儿!您放心!这老小子要是能跑了,我郑龙提头来见!”郑龙轰然应诺,声音如同闷雷。他如同押送十恶不赦的死囚般,粗暴地将浑身瘫软、几乎无法站立的秦主簿猛地从地上提溜起来,毫不客气地推搡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外走去,沉重的脚步声和隐约的铁链拖曳声,渐渐消失在档案库外的廊道深处,最终被暗夜吞噬。
档案库内,骤然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赵雄、林小乙,以及一直举着火把、沉默旁观的吴文。空气中,除了火把燃烧松油发出的“哔剥”声,依旧弥漫着陈年灰尘、旧纸张特有的霉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却挥之不去的、属于背叛、阴谋和人性腐朽的冰冷气息。
赵雄挺得笔直的腰背,几不可察地微微松弛了一丝。他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那口自周安落网后就一直如同顽石般堵在胸口的、混杂着愤怒、憋屈和巨大压力的闷气,似乎随着秦主簿的被擒,终于找到了一丝缝隙,宣泄了出去少许。他环顾着这间幽深、布满架格的库房,目光复杂,这里既承载着县衙数十年的记忆与律法尊严,也曾是藏污纳垢、滋生阴谋的温床。
“结束了?”他像是下意识地喃喃自语,又像是在问身旁那个总能给他意外答案的年轻同伴。紧绷了太久的神经,骤然放松,带来一丝虚脱般的恍惚。
“不,捕头。”林小乙从阴影与火光的交界处稳步走出,跳动的火焰映亮了他年轻却异常沉静、甚至显得有些淡漠的脸庞,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擒获内鬼的喜悦,只有深不见底的凝重,“这只是刚刚开始。撬开秦永年的嘴,让他吐出所知的一切,找到他背后真正的主子,弄清楚‘云鹤’这个组织到底想在这平安县,乃至更广的地方做什么,才是我们接下来真正要打的硬仗。”
他弯下腰,动作轻柔地,从冰冷的地面上捡起那份险些被付之一炬的伪造手札,伸出袖子,仔细地、一点点拂去纸张边缘沾染的灰尘,仿佛那不是一件诱饵,而是某种沉重的、承载着过往与未来的信物。
(秦永年,他不仅仅是一个内鬼,更是一把钥匙,一扇通往更深、更浓重黑暗的门户。他的落网,如同夏日狂暴的雷霆,以最猛烈的方式扫荡了盘踞在县衙上空的妖氛迷雾,让所有人都看清了潜藏敌人的具体形貌。但这仅仅是撕开了第一层幕布。幕布之后,那庞大阴影的真正轮廓、它的目的、它的触手所及,才是我们接下来必须直面、也必须揭开的,真正残酷的真相。审问,将是一场新的、不见硝烟的战争。)
赵雄看着林小乙小心翼翼收起手札的动作,看着他脸上那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决绝,心头那片刻的恍惚瞬间消散。他重重地点了点头,一股新的、更加沉重的责任感压上肩头。是啊,擒住内鬼,大快人心,但这绝非终点。弄清鬼从何而来,意欲何为,将这祸根彻底铲除,才是他们身为捕快,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护卫一方平安的真正职责所在!
雷霆过后,弥漫县衙许久的妖氛为之一清。但随之而来的,并非朗朗乾坤,而是更深沉、更莫测的暗夜,与一场注定艰难、考验智慧与意志的审问。而平安县衙,在经历了这一夜惊心动魄的震荡与洗礼后,也必将拭去尘埃,迎来一个全新的、至少在内部再无鬼蜮掣肘的明天。前路依旧漫长,但第一步,总算稳稳地踏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