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县衙内鬼案之冰心照肝胆(2 / 2)
石室内本就稀薄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彻底凝固了。连守在门边的郑龙,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在圆满完成巡察,返程回云州府的官道上,于黑风峡遭遇了大股‘山匪’,不幸坠崖,车毁人亡,随行护卫无一幸免,堪称惨烈。”林小乙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珠子砸在石头上,“而冯大人在遇害前三个月,在平安县停留期间,唯一调阅并详细抄录的,是县衙武备库近十年的军械入库清单、定期核验记录,以及……所有报损、报废兵器的详细名录与处理流程。当时,负责接待冯大人,并提供他所需要的、所有相关卷宗的人,全程陪同,答疑解惑的人,正是你,秦主簿,秦永年。”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石室。只有油灯灯芯燃烧时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
林小乙的声音,在这一片死寂中,陡然变得更加冰冷,那冰冷之下,压抑着一种即将喷薄而出的、沉郁了太久的悲痛与愤怒:“最后,我们谈谈我的父亲,林大山。”
当“林大山”这三个字,如同丧钟般从林小乙口中清晰吐出的瞬间,秦主簿那强装了一整晚的、如同花岗岩般坚硬的平静面具,终于“咔嚓”一声,出现了清晰而无可挽回的裂痕!他的肩膀猛地剧烈一颤,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一直低垂的头颅猛地抬起,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里面充满了巨大的惊骇与难以置信,他下意识地、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偏开头,避开林小乙那如同实质般的、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目光!
(就是这里!高逸在心中无声地呐喊。父亲林大山的死,是他内心深处永远绕不开的梦魇,是压垮他心理防线的、最后也是最重的一根稻草!)
“他殉职前,正在秘密追查一批编号模糊、记录混乱、最终去向成谜的边军制式弩机。”林小乙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如同重鼓,狠狠擂在秦主簿的心口,他紧紧盯着秦主簿那剧烈变化、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他所有的调查笔记、走访记录,在他殉职之后,都离奇地从他衙署的柜中消失,不翼而飞。而他当时唯一的知情搭档,那位同样追查此案的老捕快,在我父亲下葬后的第三天,被人发现‘醉酒失足’,淹死在深不及腰的护城河烂泥里。”
“秦主簿,”林小乙的声音如同万年寒冰骤然碎裂,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一种压抑到极致、即将爆发的沉痛,“我父亲,林大山,殉职的当晚,最后见到他的人,是你。你以核对武备库房一批陈年旧档、需要他这位前主管确认的名义,将他单独约到了县衙后堂,那间平日无人使用的静室。一个时辰之后,他便被人发现,‘意外’死于城西那场突如其来的、规模不大的帮派械斗现场,身中十七刀,其中三刀,来自制式军弩发射的短矢。”
“告诉我!”林小乙的声音陡然拔高,他并未咆哮,但那声音里蕴含的力量,却如同积蓄已久的雷霆万钧,轰然炸响在狭小的石室内,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那天晚上,在县衙后堂!你对我父亲,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砰!”
秦主簿像是被这声质问彻底击溃,猛地从铁椅上挣扎起来,沉重的镣铐被他扯得哗啦一声刺耳巨响!他额头上的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根根暴起,面孔扭曲得完全变了形状,嘶声喊道,声音尖锐得如同夜枭:“不是我!不是我动的手!是……是‘玄鹤’!是‘玄鹤’逼我……我……”话到嘴边,却被一种巨大的、深入骨髓的恐惧硬生生扼住,只剩下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剧烈喘息,和那双布满血丝、充满了极致惊惧与绝望的双眼,死死地、空洞地望着前方。
冰镜高悬,肝胆俱照。那坚硬如铁、伪装多年的外壳,终于被这连续不断、直指核心的敲击,狠狠凿开了一道无法弥合的缝隙,露出了里面隐藏多年的、肮脏而血腥的、令人触目惊心的秘密。真正的审讯,撬开真相的残酷角力,在这一刻,才算是真正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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