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碎镜（2 / 2）

江诗韵握着刀叉的手指微微收紧。瑞士，私人美术馆，音乐节……这些词汇光鲜亮丽，像橱窗里昂贵的奢侈品，她知道她应该感到兴奋和期待。可心底那片空落落的地方，却在这极致的“好”面前，愈发显得清晰。

她像被放置在一个精心雕琢、温度恒定的容器里，安全，舒适，却也有些……透不过气。范俊武带给她的，是带着毛刺的、有时甚至会扎伤人的真实，是充满不确定性的、却也因此鲜活生动的情绪波动。而顾言深给予的，是完美无瑕的呵护，是排除了一切意外和粗糙的、平滑如镜的生活。

她不知道哪一种更好，或者说，她是否真的有权利在拥有了后者之后，还在心底为前者的粗粝保留一丝不合时宜的念想。

“怎么了？不喜欢这个安排？”顾言深察觉到了她的沉默，放下刀叉，目光温和地注视着她。

江诗韵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没有，只是……觉得有点突然，我考虑一下，好吗？”

顾言深看了她几秒，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洞悉一切。最终，他点了点头，语气依旧温和：“当然，你慢慢考虑。”他伸出手，越过桌面，轻轻覆上她放在桌边的手，指尖微凉，“诗韵，我希望你在我身边，是快乐的，轻松的。任何让你感到压力的事情，都可以告诉我。”

他的体贴无可指摘。江诗韵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蜇了一下。她忽然意识到，她在他面前，似乎必须永远是“得体”的，是配得上他这份“完美”的。她不能流露出太多的迷茫、脆弱，或者那些不够“优雅”的小情绪。

这顿饭，最终在一种看似和谐、实则各怀心事的氛围中结束。

送她回宿舍的路上，两人都很沉默。到了楼下，顾言深照例为她解开安全带，指尖不经意擦过她腕上的手链。

“这条手链很衬你。”他轻声说。

江诗韵低声道谢，推门下车。夜风带着寒意，她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

“诗韵。”顾言深叫住她，夜色中，他的眼神显得格外深沉，“记住，你现在有我。”

这句话像是一个温柔的提醒，也像是一个无形的界限。

江诗韵点了点头，没有回头，快步走进了宿舍楼。

回到房间，她摘下那条铂金手链，放在梳妆台上。冰冷的金属在灯光下闪烁着精致的光芒。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妆容得体，衣着优雅，是顾言深喜欢的模样。可她却觉得，镜子里的人，有些陌生。

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远处，体育学院的方向，一片黑暗。那个人，现在在做什么？是否还沉沦在那场无望的痛苦里？

这个念头如同鬼魅，不受控制地钻入脑海。她用力闭上眼睛，试图驱散。

不能再想了。她对自己说。路是自己选的，就必须走下去。

只是，心底那面关于过去的镜子，虽然已经碎裂，但某些锋利的碎片，依旧深嵌在内里，在某些不经意的时刻，折射出刺痛人心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