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蜡烛点着了沉默(1 / 2)
午夜的风卷着废弃剧院特有的霉味和铁锈气,往人衣领子里钻。
剧院那扇沉重的橡木门只开了一道缝,仅容一人侧身通过。
门口没有保安,只有林昭昭摆放的一台改装过的读卡器,旁边立着一块硬纸板,手写着几个字:【入场需静默,心跳即门票】。
那些沉默的黑影依次上前。
他们从怀里掏出一张像是在胸口捂了很久的卡片——那是林昭昭特制的感应卡,里面嵌着微型热敏电阻和脉搏传感器。
只有紧贴胸口超过三分钟,采集到稳定且持续的人体生物电信号,卡片才会由灰变红。
“滴。”
一声轻响,绿灯亮起。
没有寒暄,没有交谈,甚至连眼神接触都很少。
每个人进去后,都自觉找了个角落站定,像是生怕弄脏了这早已积满灰尘的地板。
控制室在二楼,隔着一面单向玻璃。
沈巍面前摆着三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的波形图密密麻麻,像乱了套的心电图。
他盯着其中一组数据,眉头拧成了疙瘩,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
“昭昭姐,”沈巍没回头,声音压得很低,“混进来了。”
林昭昭正调试着那个老旧的立式麦克风,闻言手上的动作没停:“几只?”
“七个。”
沈巍把那一组数据放大,指着上面几条几乎是直线的波形,“这七个人的心跳太稳了。
常人心率在陌生环境会有波动,但这几位,每分钟恒定72下,跟机器人似的。
这心理素质,不是委员会派来的‘观察员’,就是专业清场的打手。”
他手按在切断闸上:“要不要把他们的入场码锁了?”
林昭昭擦掉麦克风网罩上的灰,转过身,隔着玻璃看着楼下那些缩在阴影里的人。
“不用。”
她嘴角扯起一点冷淡的弧度,“让他们进。有些东西,光是听汇报是听不懂的。既然想看,就让他们睁大眼睛看清楚。”
沈巍愣了一下,松开了手,狠狠吸了一口手里没点的烟屁股:“行,那就让这帮孙子见见世面。”
楼下的回廊里,三百支白蜡烛已经全部点亮。
烛火并不明亮,反而把四周的影子拉得光怪陆离。
空气里弥漫着蜡油燃烧的味道,混合着三百个人的呼吸声,沉重得让人胸口发闷。
第一个走上台的,是个扎着马尾的年轻姑娘。
她手里捧着一个边缘磨损严重的塑料工牌,上面的一寸照已经褪色了,隐约能看出是个憨厚的中年男人。
姑娘的手一直在抖,工牌在烛光下晃出一圈圈晕眩的光斑。
“我爸……没给我留什么话。”
姑娘的声音很干涩,像是喉咙里含着沙子。
她没敢看台下,只盯着手里的工牌,“他就是在剧组扫地的。那天导演骂他挡了光,说‘你算什么东西’。回来后他就一直坐着发呆,直到……直到心脏停了。”
她吸了吸鼻子,把工牌小心翼翼地放进脚边的烛台底座里。
“我爸爸叫杨德福。”
姑娘抬起头,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带着一股拗劲,“他是片场最守时的环卫工。哪怕凌晨三点收工,他也一定要把那条街扫干净才走。”
话音落下的瞬间,角落里的那架老旧钢琴响了。
“当——”
只有一个音符,却清澈得像水滴砸在青石板上。
盲人调音师阿光坐在琴凳上,墨镜遮住了眼睛,没人看得清他的表情。
他微微仰头,喉结滚动,紧跟着那个琴音,哼唱出声:
“杨——德——福——”
没有歌词,只有这三个字。
但这三个字的音高起伏,竟然和那个姑娘刚才说话的语调一模一样。
原本干涩的诉说,被旋律托举着,像一片枯叶突然被风吹到了半空,盘旋、悠扬,最后稳稳地落在每个人的心尖上。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句“杨德福”的回音,在空旷的穹顶下反复回荡,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回应:哎,我在呢。
紧接着,一位头发花白的妇人被搀扶着走了上来。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本牛皮封面的笔记本,那本子被翻得起了毛边。
“这是我女儿小穗写的。”妇人的手粗糙干裂,翻书的时候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曾是监视器后的眼睛\/记录每句台词的温度\/可没人记得我的名字……”
妇人念得很慢,那是她女儿退圈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的诗。
每一行字,都是一个场记在片场角落里的自白。
念到最后一首《我想被叫一次》时,妇人再也绷不住,声音碎成了哭腔。
“她说……她说大家只叫她‘哎,那个场记’,或者‘拿板子的’……”
林昭昭走过去,轻轻接过那本诗集。
她没有说话,只是把本子递给了旁边的阿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