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罪己绘·启动(1 / 2)
皇帝的手离开金牌,那面“御笔丹青”重新垂落在云芷的胸前,冰凉的金色边缘贴着温热的皮肤,沉甸甸的,像挂上了一颗心脏的重量。殿内依旧死寂,只有画卷上那些流动的罪恶画面,还在无声地侵蚀着每个人的理智和侥幸。
但云芷知道,还不够。
“真相图”呈现了因果,勾勒了脉络,展示了那些被掩盖的黑暗场景,足以震撼人心,足以让大多数质疑者闭嘴。但它终究是“画”,是二维的、经过提炼的、带着她个人视角的“呈现”。对于那些心中还有最后一丝顽固的猜疑,对于那些仍能用“妖术幻象”来麻痹自己的人来说,这还不够。
他们需要更直接的冲击。
需要身临其境。
需要……亲眼“看见”当年。
云芷在萧绝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她的腿有些发软,绘制“真相图”几乎耗尽了她大半的心神和灵力,血脉深处传来阵阵空虚的灼痛感。但她站得很稳,因为萧绝的手臂像铁箍一样支撑着她,也因为胸中那股燃烧了十五年、此刻已臻顶点的火焰。
她抬起头,看向皇帝,目光平静而坚决:
“陛下,真相图已呈,脉络已清。但臣……还有一个请求。”
皇帝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色,看着她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光芒,心中那点因为“真相图”带来的震撼和犹豫,也烟消云散了。他点了点头,声音比刚才温和了些许:
“说。”
“臣请求,动用画皮师一脉传承之禁术——‘溯影绘真’。”
云芷的声音不高,却像投入深潭的又一块巨石,让刚刚有所平复的殿内气氛,再次紧绷起来。
溯影绘真。
光是这个名字,就带着一种穿越时光的禁忌味道。
“此术,”云芷继续道,声音清晰地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非为攻击,非为防御,而是以施术者之血为引,以记忆之痕为凭,将过去某个特定时刻、特定地点的真实场景,尽可能地‘重现’于当下。所见所闻,虽非原景复刻,却无限接近彼时彼刻之真实。”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脸色再次变得惊疑不定的官员:
“臣要用此术,重现永昌十九年,家父云凛被构陷下狱前后,数个关键场景。请陛下,请诸位大人,亲眼‘看’一看,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看那些构陷是如何一步步进行的,看家父是如何被威逼利诱、刑讯逼供的,看那些所谓‘铁证’,是如何被制造出来的。”
她看向皇帝,一字一顿:
“若此‘重现’之景,与臣之前所述、与证据链所示、与真相图所绘,有任何不符,臣愿受任何惩处,绝无怨言。”
皇帝沉默着。
他看着云芷,看着她眼中那近乎执拗的决绝。他知道,她在逼他,也在逼这满朝文武,做出最后的选择——是继续躲在“可能是幻象”的侥幸后面,还是直面那血淋淋的、令人不适的“真实”。
这很残忍。
对云芷残忍,她需要付出未知的代价来施展这禁术。对在场的人也残忍,他们必须剥开自己包裹了十五年的、名为“不知情”或“迫不得已”的外壳,直面自己当年的懦弱、沉默甚至共谋。
但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准。”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更加干脆,“你需要什么?”
“一张足够大的素绢,不需装裱,只要最素净的白色。”云芷回答,“以及……一盆清水,一盏油灯,还有……”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允许臣,在此殿内,取血为墨。”
取血为墨。
四个字,让殿内的温度又降低了几分。
几个胆小的官员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皇帝点了点头,对身边的内侍示意。
很快,四名内侍扛着一卷巨大的、未经染色的素白绢帛走进大殿。那绢帛展开,足有丈余见方,铺在御道中央,像一片被裁剪下来的、沉默的雪原。素白的颜色在金殿暗沉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一盆清澈的泉水被端来,放在绢帛旁边。一盏古朴的青铜油灯也被点燃,豆大的火苗在灯盏中静静燃烧,散发出澹澹的松香气味。
云芷走到绢帛前。
她先是在水盆中仔细净手,每一根手指都洗得干干净净,然后用丝帕擦干。接着,她走到油灯旁,伸出手,让那微弱的火苗舔舐着她的指尖。这不是自残,而是一种古老的仪式——以火净身,祛除杂念。
做完这一切,她才重新站到素绢中央。
萧绝就站在她身后三步处,手依旧按在剑柄上,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确保不会有任何干扰。他没有说话,但那沉默的守护姿态,本身就是最坚实的后盾。
云芷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眸中那澹金色的光晕,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明亮,都要……纯粹。那不是力量的炫耀,而是血脉被催发到某种临界点的征兆,是灵魂与某种古老传承产生深度共鸣的外显。
她抬起右手,咬破了左手食指。
鲜血涌出,滴落。
不是滴在地上,也不是滴入准备好的空砚台。
她就让那鲜血,直接滴落在脚下洁白的绢帛上。
一滴,两滴,三滴……
暗红色的血珠在素白的绢面上晕开,像雪地上绽开的红梅,触目惊心。
当滴下第九滴血时,云芷停下了。
她收回手,看着绢面上那九点血痕。然后,她伸出右手食指,蘸着那些尚未完全干涸的鲜血,开始在绢面上勾勒。
不是画具体的场景,而是画符。
一种极其古老、繁复、带着蛮荒气息的符文。
她的手指移动得很慢,很稳,每一笔都凝聚着全部的精神力。随着符文的逐渐成型,那九点血痕仿佛活了过来,开始沿着符文的轨迹流淌、延伸、交融,渐渐在巨大的绢面上,勾勒出一个覆盖了大半区域的、复杂的血色阵法。
阵法的核心,正是她站立的位置。
阵法的边缘,那些扭曲的符文,像锁链,又像脉络,将这片素绢与外界隐隐隔绝开来。
殿内,一种无形的压力开始弥漫。
空气变得粘稠,光线似乎也暗澹了一些。那盏青铜油灯的火苗,开始不规律地跳动,拉出细长的、摇曳的影子,投射在四周的蟠龙金柱上,像某种不安的预兆。
画皮师禁术——溯影绘真,开始启动。
云芷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苍白,几乎透明。额角的青筋隐隐浮现,呼吸也变得急促而浅薄。启动这个阵法,构建沟通过去与现在的“桥梁”,所需要的灵力和心神,远超绘制“真相图”。
但她没有停。
当最后一个符文勾勒完毕,整个血色阵法猛地一亮!
不是刺目的光,而是一种暗沉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光华,从绢帛表面渗透出来,向上蒸腾,形成一个澹澹的、笼罩着阵法区域的半球形光罩。
光罩内部,景象开始扭曲。
不是空间的扭曲,而是“存在”本身的扭曲。光线被拉长、折叠,空气的流动变得可见,化作细微的、彩色的涟漪。素白的绢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沌的、不断变幻色彩的“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