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兴王府·鼎重九霄（1 / 2）
浩荡的珠江水，裹挟着南国初冬的湿冷与江岸繁华的喧嚣，在兴王府巨大的码头外放缓了奔涌的脚步。三百余艘伤痕累累却杀气未减的潮州战船，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群，静静停泊在离码头尚有百丈的水域中央。船体上狰狞的爪痕、焦黑的雷火灼迹、大片凝固的暗褐色血斑，在冬日的阳光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铁血气息。巨大的“林”字玄旗低垂，却自有一股不动如山的沉重威势，压得整个兴王府码头鸦雀无声。
没有靠岸，没有卸甲，更没有士卒下船。只有一艘轻捷的快船，如离弦之箭般脱离舰队，破开浑浊的江水，驶向那象征着南汉最高权力中心的皇家码头。
快船靠岸，跳板放下。林自强踏上兴王府的土地。
他未着甲胄，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边缘甚至带着细微破损的玄青劲装。腰间悬着“镇岳”长刀与古朴的“断云”剑，手中紧握着静海亲王所赠、煞气内敛的“镇海戟”。脸上、手背上新添的伤疤在冬日略显惨淡的阳光下格外清晰，眉宇间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风霜。然而，当他那双深邃如寒潭、仿佛蕴藏着死亡之海风暴的眼睛缓缓扫过码头上那些身着华服、屏息凝神的官员时，一股无形的、令人骨髓发寒的沉重压力，如同实质的冰山，轰然压下！
那是真正从尸山血海、明脉巨兽爪下爬出来的煞气！是雷音圆满、意志淬炼到极致后的威压！
码头上的官员，无论品阶高低，在这目光扫视下，竟无一人敢与之对视，纷纷下意识地垂下头，躬下腰，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迎接的礼乐声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林…林将军，陛下已在紫宸殿等候，请随下官…”一名身着朱紫官袍的礼部侍郎，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上前引路。
林自强微微颔首，没有言语。他迈开脚步，步伐沉稳得如同丈量大地。沉重的“镇海戟”戟尾顿在青石板上，发出单调而清晰的“笃、笃”声，如同敲在每个人的心头。他身后，只跟着两名同样沉默、气息彪悍的亲卫队长陈闯与赵破虏。
通往皇城宫门的御道长街，早已被羽林卫肃清，空无一人。只有冰冷的寒风卷起落叶，在空旷的街道上打着旋。红墙金瓦的皇城在望，巍峨的宫门如同巨兽之口。
然而，当林自强一行踏过宫门，步入那象征着帝国权力核心的皇城时，预想中的直抵紫宸殿并未出现。引路的礼部侍郎脚步一拐，竟将他们引向了皇城西侧一座相对偏僻、名为“集英殿”的偏殿。
殿门紧闭，殿前空无一人，只有几只寒鸦在枯树上聒噪。
“林将军，请在此稍候，陛下与丞相正在紫宸殿议事。”礼部侍郎垂着眼，声音平板无波。
陈闯脸色一沉，赵破虏独臂按上了刀柄。这分明是下马威！是晾晒！是对这位刚刚创下惊世之功、力退明脉兽皇的将军的刻意轻慢！
林自强抬手，止住了身后部下的躁动。他面色平静无波，仿佛早已料到。目光扫过这空旷冷清的殿前广场，最终落在那扇紧闭的、雕刻着繁复蟠龙纹的朱漆殿门上。
他没有言语，只是将手中的“镇海戟”轻轻一顿。
咚！
一声沉闷却异常清晰的响声，如同巨石投入深潭，在空旷的殿前广场荡开。戟尾顿地之处，坚硬的青石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蛛网般的细密裂纹！
礼部侍郎脸色瞬间煞白，额角渗出冷汗，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那两名亲卫更是噤若寒蝉。
林自强不再看他们，只是负手而立，目光沉静地投向紫宸殿的方向，如同亘古不变的山岳。冬日的寒风吹拂着他额前散落的几缕黑发，露出那道斜贯眉骨的狰狞伤疤。时间，在冰冷而压抑的寂静中，一点一滴地流逝。
半个时辰。
一个时辰。
殿前枯树上的寒鸦都已飞走。
紫宸殿内，气氛同样凝滞如冰。
龙椅上，南汉皇帝刘晟面色沉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鎏金扶手。下首，女相苏清璃一袭深紫色绣金凤朝服，身姿挺拔如青竹，绝美的容颜上看不出喜怒，只有一双深邃如星空的眸子，偶尔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芒。
阶下，数位重臣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出。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角力。
“陛下，”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忧惧，“林自强拥兵于外，舰陈江心，兵不卸甲，其心叵测！此刻又持戟立于宫门，戟裂青石，分明是恃功而骄，示威于朝堂！若再赐虎符，授以西北全权，恐成尾大不掉之势啊！”
“王阁老此言差矣！”另一名中年武将沉声道，“林将军孤身断后，力退明脉兽皇，此乃不世奇功！如今西北危殆，楚军凶焰滔天，更有炼兽邪宗隐于其后！非此等不世虎将，谁能挽狂澜于既倒？些许桀骜，比起江山社稷，算得什么？”
“桀骜？”先前的老臣冷笑，“他这是桀骜吗？这是目无君上！他林自强想干什么？想做第二个静海王吗？！”
“够了！”皇帝刘晟猛地一拍扶手，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他看向一直沉默的女相，“苏相，你意下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苏清璃身上。
苏清璃缓缓抬起眼帘，目光平静地扫过阶下诸臣，最后落在皇帝脸上，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陛下，江山之重，在于社稷安危，在于黎民存续，而不在于一时之荣辱尊卑。”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林自强，是刀。一把能斩破西北阴云、能劈开炼兽宗鬼蜮的绝世宝刀！此刀虽利，锋芒毕露，然刀柄，终究握在陛下手中。此刻西北危局，正是用刀之时！若因忌惮其锋芒而束之高阁，或令其锈蚀蒙尘，则无异于自断臂膀，亲者痛，仇者快！”
她微微转身，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看到了那个在寒风中持戟而立的孤傲身影：
“至于示威…陛下，一个能从明脉兽皇爪下全身而退、一人威势便可令整支舰队兵不卸甲、令满朝文武噤若寒蝉的雷音圆满…他若真想示威，这兴王府的宫墙，拦得住他吗？”
此言一出，满殿寂然。连那王阁老都张了张嘴，最终颓然垂首。是啊，那样的存在，已经超越了世俗权力所能轻易束缚的范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