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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药铺晨雾染药香(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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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板巷的青石板被晨露泡得滑溜,东方龢跑起来时,蓝布褂子的下摆被风掀得老高,沾在小臂上的药渣子随着脚步簌簌往下掉。小周跟在后面,手里的《本草纲目》颠得厉害,书页间的金银花掉在地上,被她一脚踩过,碾碎的花瓣散出淡香,混在巷子里飘着的煤烟味里,显得有些突兀。

“在哪儿?”东方龢跑到巷口就听见小石头的哭声,那哭声又尖又急,像被猫爪挠着心。她看见小石头蹲在一间矮屋的门槛上,怀里还抱着早上那捆药,牛皮纸被眼泪泡得发皱,深褐色的药印晕开一大片。

“在……在屋里。”小石头抬起头,满脸的泪糊得像花猫,手指往屋里指。那屋子的门是块旧木板,上面钉着好几块补丁,门轴“吱呀”响着,能看见屋里黑乎乎的——窗纸破了好几个洞,阳光漏进去,在地上投下歪歪扭扭的亮斑。

东方龢没顾上敲门,直接推开门往里冲。屋里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混着霉味,呛得她皱了皱眉。靠墙的土炕上躺着个老妇人,头发白得像霜,脸却红得发紫,呼吸时胸口起伏得厉害,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响,像堵着口痰咳不出来。

“摸下额头。”东方龢一边脱药箱一边对小石头说,自己伸手捏了捏老妇人的手腕。脉搏跳得又快又弱,指尖能摸到皮肤烫得吓人——比昨天小石头说的“烤红薯”还烫。

“烫!比灶台还烫!”小石头的手刚碰到奶奶的额头就缩了回来,眼泪又掉了下来,“阿姨,我奶奶是不是不行了?”

“别胡说。”东方龢从药箱里翻出体温计夹在老妇人腋下,又摸出听诊器往她胸口放。听诊器的金属头太凉,老妇人瑟缩了一下,喉咙里的痰响得更厉害。东方龢皱着眉听了会儿,直起身时脸色沉得厉害——肺里的杂音重得像破风箱,怕是炎症已经到了肺叶。

“小周,去药铺拿酒精和退热栓!再把后院那盆刚晾好的井水端来!”东方龢的声音比平时急了些,她把老妇人的头稍稍垫高,又用袖口擦了擦她嘴角的白沫,“小石头,去灶房找块干净布,沾凉水拧半干拿来。”

两个孩子应声就往外跑,小石头跑过门槛时差点又摔一跤,手忙脚乱扶住墙才站稳,白衬衫的后摆扫过墙角的蛛网,沾了片灰絮也没顾上拍。东方龢蹲在炕边,看着老妇人发紫的嘴唇,突然想起刚才那个灰衣老人的话——“拖太久了”。她伸手按了按老妇人的虎口,指腹能摸到皮肤下突出的骨节,这老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没一会儿,小周端着水盆跑回来,井水晃得厉害,洒了一路,青石板上洇出串水痕。“酒精和退热栓拿来了!”他把东西往炕边的矮桌上一放,喘得直弯腰,“龢姐,刚才那老爷爷在药铺门口站着呢,说要是您需要帮忙就喊他。”

东方龢没应声,拿过酒精倒在布上,往老妇人的额头、腋下擦。酒精挥发得快,擦过的地方很快凉下来,老妇人胸口的起伏似乎缓了些。她又拆开退热栓,刚要动手,却看见老妇人的手颤了颤,眼睛眯开条缝。

“水……”老妇人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嘴唇动了动,嘴角又流出点白沫。

“奶奶!您醒了!”小石头举着湿布冲进来,看见奶奶睁眼,哭声一下子噎在喉咙里,眼泪还挂在脸上,却咧开嘴想笑,结果笑得比哭还难看。

“别吵。”东方龢把退热栓塞好,又倒了碗温水,用小勺舀着往老妇人嘴里送。水刚碰到嘴唇,老妇人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胸口一抽一抽的,一口黄痰啐在炕席上,带着血丝。

小石头吓得脸都白了,抓着东方龢的胳膊直晃:“阿姨!我奶奶咋了?”

“没事,把痰咳出来就好了。”东方龢嘴上说着,心里却揪得更紧——带血的痰可不是好兆头。她摸出刚才加了麦冬和玉竹的药包,对小周说:“去灶房熬药,用小火,多熬会儿,熬出三碗汤混在一起。”

小周刚要走,门外传来拐杖敲地的“笃笃”声,那个灰衣老人掀开门帘走进来。他手里还提着早上那个砂锅,砂锅里的参汤冒着热气,香得很。“我来吧。”老人把砂锅往桌上一放,拐杖往墙角一靠,径直往灶房走。他走路时背好像没刚才驼得那么厉害,左手从袖子里伸出来——根本不是藏着啥,就是手上贴了块膏药,大概是昨天熬药时烫着了。

灶房里很快传来“咕嘟咕嘟”的熬药声,药香顺着门缝飘出来,和屋里的霉味混在一起,竟奇异地压过了霉味。东方龢喂老妇人喝了小半碗温水,又拿过小石头怀里的药捆,拆开拿出块冰糖,用手掰成小块:“等会儿药熬好了,就着糖喝。”

小石头把冰糖攥在手里,小声问:“阿姨,我奶奶能好吗?”

东方龢看着他亮闪闪的眼睛,想起自己当年抱着康康在医院走廊里,也这么问过护士。她伸手摸了摸小石头的头,他的头发硬邦邦的,沾着点草屑:“能好。你奶奶命硬着呢,还得看着你长大。”

这话其实是哄孩子的。她心里清楚,老妇人这病拖得太久,就算现在用药,怕是也只能缓阵子。可看着小石头攥着冰糖的手在发抖,她实在说不出半句让人灰心的话。

老人端着药碗从灶房出来时,药汤熬得浓浓的,呈深褐色,碗边凝着圈药沫。“熬好了。”他把碗递过来,自己则蹲在炕边,用粗糙的手摸了摸老妇人的额头,“烧好像退了点。”

东方龢接过药碗,吹了吹,用小勺舀着试了试温度,才往老妇人嘴里送。这次老妇人没咳嗽,乖乖地咽了下去,喝到第三口时,眼睛又闭上了,呼吸比刚才平稳些。

“让她睡会儿吧。”东方龢把碗放在桌上,起身往门口走,“小石头,你在这儿守着,别让你奶奶着凉。”

她走到巷口时,老人也跟了出来。晨雾彻底散了,太阳升到头顶,把青石板晒得暖洋洋的。老槐树的叶子在风里晃,黄叶落得更勤了,铺在地上像层毯子。

“东方大夫,”老人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这老婆子……是不是不行了?”

东方龢没回头,看着巷口早点摊飘来的油条香——刚才慌着跑过来,没注意早点摊都快收摊了。“能撑阵子。”她顿了顿,补充道,“我给她加了续命的药。”

老人叹了口气,拐杖往地上敲了敲:“我知道。当年我给人看病,也这么哄过家属。”他沉默了会儿,又说,“这孩子……爸妈是去年冬天走的,矿上出事,没留下啥钱。老婆子受不了打击,一冬天没出门,开春就开始咳。”

东方龢这才明白,小石头不是“爸妈在外地打工”,是没了爸妈。她心里酸溜溜的,像喝了口没放糖的药汤。

“我是邻村的郎中,”老人又说,“前阵子来看过,知道没救了,就想着让她少受点罪。昨天看见这孩子偷偷捡药渣子往家带,心揪得慌——药渣子哪能治病?”

所以他才故意把“三白汤”熬糊了,再来药铺求药。东方龢想起刚才他熬药时利落的动作,怕是年轻时也是个好手。

“您要是不嫌弃,”东方龢转身看着他,“这几天让孩子把他奶奶接到药铺后院吧。后院有间空屋,晒得着太阳,我也能随时照看。”

老人愣了愣,浑浊的眼睛里突然亮了亮,接着又暗下去:“这不合适……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东方龢笑了笑,袖口的药渣子被风吹掉了几片,“药铺后院的紫苏叶还没晒透呢,正好让孩子帮着翻。”

老人没说话,只是用拐杖在地上轻轻划着圈,划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朝着东方龢深深鞠了一躬。他的背弯得很低,像棵被风吹弯的老麦子。

巷子里的药香越来越浓,从矮屋里飘出来,绕着老槐树转了圈,又跟着风往药铺的方向飘。东方龢往回走时,看见小周蹲在老槐树底下翻紫苏叶——刚才跑太急,把竹筛子忘在这儿了。叶片上的露珠早被太阳晒没了,清苦的香却更足了,像这日子里藏着的甜,得凑近了才闻得到。

她摸了摸围裙口袋,那个装着“安神丸”的纸包还在。蜡壳上的“安”字被体温捂得暖烘烘的,她想,等会儿拿给老妇人,说不定今晚能睡个安稳觉。

把小石头奶奶挪到药铺后院时,日头已过了晌午。小周和老人合力抬着铺了旧棉絮的门板,东方龢在旁扶着老妇人的头,怕路上颠着。小石头攥着奶奶露在外面的手,亦步亦趋跟在后头,白衬衫上沾的灰絮被风扫掉些,倒显出几分干净来。

后院那间空屋原是堆晒干药材的,东方龢一早就让小周腾了出来。屋角摆着张旧木床,是前几年老药工住过的,床板上铺了层新晒的稻草,软乎乎的。窗台上摆着盆薄荷,叶子嫩得能掐出水——是春天时随手插的,倒长得精神。

“慢点放。”东方龢扶着门板往床沿挪,老妇人还睡着,呼吸比在石板巷时匀净些,只是脸色依旧发白。等把人安置妥当,她从围裙口袋摸出那包“安神丸”,抠开颗蜡壳,将药粉倒在手心,用温水调了调,撬开老妇人的嘴喂了进去。

“这药管用。”老人站在窗边看,拐杖斜倚在窗框上,“老药工当年配这方子时,说专治心口窝的慌。”

东方龢擦了擦手:“您认识他?”

“何止认识。”老人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堆起来,“年轻时跟他学过三年认药。他那六指刻模子,刻得比谁都细——就这‘安神丸’的‘安’字,他刻坏了七块竹片才成。”

这话倒让东方龢愣了愣。她只知道老药工手巧,却不知还有这桩往事。正想再问,院外传来小周的声音:“龢姐!前堂有人抓药!”

“我去看看。”东方龢往外走,经过竹筛时停了停——早上晒的紫苏叶还摊在里头,被太阳晒得卷了边,清苦的香混着薄荷味飘过来,倒让人心里静了静。

前堂抓药的是个常来的婶子,要给孩子买“小儿七星茶”。东方龢一边称药一边搭话,听婶子说巷尾的早点摊明天要炸糖糕,心里记着得给小石头留两个——那孩子早上蹲在门槛上时,眼睛直往早点摊飘。

等忙完回到后院,见小石头正蹲在竹筛旁,学着早上她的样子翻紫苏叶。他小手捏着竹筛边,一下下轻轻晃,叶片在筛子里打着转,碎渣子漏下去,落在青石板上积了薄薄一层。

“别晃太狠,叶子要碎的。”东方龢走过去,握住他的手慢慢摇,“得顺着风向翻,潮气才散得快。”

小石头跟着学,眼睛却瞟着屋里:“奶奶醒了会喊我不?”

“会。”东方龢指了指窗台上的薄荷,“你奶奶要是醒了,闻着这薄荷香就舒坦了。”

正说着,屋里传来老人的咳嗽声,不重,却清楚得很。小石头“噌”地站起来往屋里跑,鞋底子蹭过青石板,发出“沙沙”的响。东方龢跟着进去,见老妇人正睁着眼看屋顶的梁木,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啥。

“奶奶!”小石头凑到炕边,握着她的手,“您饿不?龢姐说等会儿给您熬小米粥。”

老妇人没应声,眼睛慢慢转过来,落在东方龢身上,嘴角突然扯出点笑:“你是……东方家的丫头?”

这话让东方龢心头一跳。老妇人的声音虽哑,却透着股熟稔。她往前凑了凑:“您认识我?”

“咋不认识。”老妇人咳了两声,老人赶紧递过温水,她喝了口才接着说,“二十年前……你娘来抓过药,治头疼的,就用的后院那薄荷叶子泡水喝。”

东方龢愣在原地。娘去世快十年了,她记不清娘有没有来抓过药,只记得娘总说南城有个老药铺,掌柜的人心善。原来娘说的就是这儿?

“那时候你才这么高。”老妇人用手比划着,大概到腰的位置,“跟在你娘身后,攥着她的衣角,眼睛怯生生的,跟小石头现在一个样。”

小石头听得稀奇:“阿姨小时候也怕人呀?”

东方龢笑了笑,眼角有点发潮。她想起小时候娘带她来南城,确实总攥着娘的衣角——那时候爹刚走,娘带着她过日子,日子紧得很,每次来抓药都要犹豫半天。

“你娘后来……”老妇人没说下去,眼神暗了暗。

“走了。”东方龢轻声说,“十年前走的,得的是心病。”

老妇人叹了口气,攥着小石头的手紧了紧:“都是苦命人。”

那天下午,老妇人精神好了些,能靠在床头喝小半碗小米粥。老人坐在门槛上削竹片,说是要给小石头编个蚂蚱——小石头蹲在旁边看,眼睛亮晶晶的,早没了早上的慌张。

东方龢翻晒完紫苏叶,又把后院的金银花收进抽屉。夕阳斜斜照进来,把屋角的稻草映得金黄金黄的,落在老妇人的脸上,竟让她脸色好看了些。

“这药铺……”老妇人突然开口,看着窗外的竹筛,“当年你娘说,要是能在这儿守着药香过日子,心就静了。”

东方龢没说话,走到窗边摸了摸薄荷叶子。叶片上沾着夕阳的光,凉丝丝的,像娘当年牵着她的手。她想起早上那个“安神丸”的蜡壳,想起老药工刻坏的七块竹片,突然明白过来——这药铺的香,从来不止是药香,还有人心底藏着的暖。

夜里关铺门时,东方龢把紫苏叶收进陶罐,又在竹筛里铺了新采的野菊花。月光洒在筛子里,花瓣上的露珠闪着光,像撒了把碎银。小周在后院打地铺,小石头挨着奶奶睡,屋里传来他轻轻的鼾声,混着老妇人匀净的呼吸声,倒比前堂的铜铃铛声还让人安心。

老人拄着拐杖要回邻村,说明天一早再来。东方龢送他到巷口,见他拐杖头的龙头在月光下泛着光,突然想起啥似的:“您明天来,我教您晒菊花,治头疼的。”

老人回头笑了笑,拐杖往地上敲了敲:“好。”

巷子里的月光铺了一地,青石板泛着白,像撒了层霜。东方龢往回走时,闻见后院飘来的药香,混着野菊花的甜,心里软乎乎的——她想,娘说得对,守着这药香过日子,心真的能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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