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弈局（2 / 2）
“不过这小子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比你这小子俊俏点……当然，比起老子的英武神焰，那还是差远了！”
“喂！小子你听见没有？老子在帮你分析敌情呢！你倒是吱个声啊！”
“刀老”化作的火焰依旧缠绕在刀柄上，只是收敛了威势，看起来像是一团普通的装饰性火焰。
但它那喋喋不休的声音，却直接响彻在苦楝的脑海，如同有一百只鸭子在同时嘎嘎叫。它反复咀嚼着刚才王杨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试图用它那简单直接的“火之逻辑”解读出惊天阴谋，得出的结论却往往是“烧了就好”、“他肯定怕老子”之类的循环。
苦楝深吸一口气，强行运转体内那新近锤炼出的、带着沉凝坚韧意味的枪意。
意念之中，仿佛有一杆无形的乌木长枪镇守灵台，将那纷乱嘈杂的意念稍稍隔绝在外，维持着心湖的平静。若非这枪意初成，他真怕自己会忍不住把这聒噪的“刀老”连同刀鞘一起扔进路边的水沟里。
“刀老前辈，”苦楝尽量让自己的意念传达出平和，“王杨此人，心思深沉，其言不可尽信，亦不可不信。眼下，我们需要更多实证。”
“实证？不就是查那些破纸吗？无聊！”“刀老”抱怨着，火焰跳动了一下，但总算暂时消停了些。
来到吏部门前，通报了身份和来意，自然是借口核查官员背景以辅助“文祸”调查，苦楝被引入存放档案的卷宗库。库内高大的书架林立，弥漫着陈旧纸张和淡淡防虫药草的气味，光线有些昏暗，只有几缕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在布满灰尘的空气投下道道光柱。
他按照王杨给予的名单，开始在浩如烟海的档案中查找那几位近期调动官员的卷宗。正当他踮脚想去够书架高层的一册厚厚档案时，身旁一只纤细却稳定的手先他一步，将那份档案取了下来。
苦楝一怔，转头望去。
逆着光，他看到一张清丽而带着几分书卷气的侧脸，眉宇间依稀可见往日的英气，却又沉淀了一种沉静思索的气质。不是洛明微又是谁？
“洛姑娘？”苦楝惊讶出声。
洛明微闻声转头，看到苦楝，眼中同样掠过一丝清晰的讶异，随即化为浅浅的、带着些许故人重逢喜悦的笑意：“苦楝？你怎么会来这里？”
她今日穿着一身素雅的浅青色襦裙，不再是劲装打扮，长发简单挽起，插着一支木簪，手里还捧着几卷刚刚取下的档案，俨然一副埋首故纸堆的女学者模样。
“我来查些资料，关于‘文祸’一案。”苦楝解释道，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档案上，“洛姑娘你这是……？”
洛明微将手中的档案轻轻放在旁边的查阅桌上，拍了拍沾了些许灰尘的手，语气带着一丝凝重：“我自然是为了‘文祸’而来。几位发疯的学士中，有一位与我洛家旧识，家父心中难安，嘱我暗中查探。我觉得，或许能从这些官员的履历往来中，找到一些共同点或者异常之处。”
两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目标与凝重。在这充斥着阴谋与诡异的“文祸”阴影下，能遇到一个可以信任且目标一致的故人，无疑是一种慰藉。
“正好，我这边也有些发现。”苦楝将王杨提供的名单和自己查到的关于赵员外、定神香以及礼部遇袭的事情，简明扼要地告知了洛明微，只是隐去了“刀老”的存在和王杨那部分过于敏感的暗示。
洛明微听得秀眉紧蹙，低声道：“定神香……操控文员……看来，这绝非简单的妖物惑心。苦楝，你看这个。”
她将自己正在查阅的一份档案推到苦楝面前，指尖点在一处记录上：“这是那位与我洛家旧识的周学士的履历。他曾因秉笔直书，弹劾过一位与道家往来密切的权贵，认为其以道术蛊惑君心。虽然此事后来不了了之，但周学士此后在翰林院便颇受排挤。”
苦楝心中一动，凑近细看。几乎是同时，洛明微也低头指向另一处记录，两人的头不经意间靠近，发丝甚至轻轻触碰了一下。
一股淡淡的、属于墨香和女子发间清雅气息的味道传入苦楝鼻尖，让他微微一怔。洛明微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过于亲近的距离，耳根微不可察地泛红，下意识地稍稍挪开了一点，但目光依旧专注在档案上。
“还有这一位，”洛明微稳住心神，又取过另一份档案，“李学士，他曾主持编纂前朝史书，其中涉及对儒家某些流派在历史动荡中‘明哲保身’的批判，言辞颇为激烈，得罪了不少人。”
苦楝顺着她的指引，将自己名单上那几位官员的档案也一一摊开。两人埋头在堆积如山的卷宗里，手指在不同的人名、事件、时间点上划过，不时低声交换着看法。
“你看，赵员外赠送笔筒的对象，并非随意选择。”苦楝目光锐利，手指连点几个名字，“周学士、李学士，还有这几位……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或曾抨击过道家某些作为，或曾着文维护儒家正统，批判其他‘异端’。”
洛明微眼中闪过明悟的光芒，接话道：“而他们疯癫之后，所痴迷诵读、乃至损坏的典籍，也多是儒家经典，或者与道家学说相悖的孤本、残卷！”
两人越说越快，思路在碰撞中愈发清晰。
苦楝指着一条关于某位官员曾参与拆除京城外一座荒废淫祠的记录，洛明微则立刻翻出另一份档案，指出那座淫祠据说早年曾有妖族祭祀的痕迹。
“这不是简单的报复……”苦楝直起身，眼中充满了震惊，“这像是……一场有预谋的、针对性的清除！针对的是儒家中有风骨、敢直言的学者，目的是破坏文脉，扭曲经义！而道家……似乎也并非全然无辜，至少，有部分势力可能借此机会，清除了对他们有异议的声音！”
洛明微深吸一口凉气，脸色发白：“不仅仅是妖族针对大央……这是妖族在针对儒家道统！甚至……可能还有道家中人，在其中推波助澜，借刀杀人？！”
这个推论太过骇人听闻。若真如此，“文祸”就不再是单纯的妖患，而是交织着妖物阴谋、学派倾轧、朝堂党争的惊天大局！
卷宗库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声。苦楝和洛明微对视着，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紧迫。
“必须尽快查明，道家中，究竟是谁在暗中与妖族勾结，或者利用了这次‘文祸’。”苦楝沉声道，声音在空旷的库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洛明微点了点头，眼神坚定：“我会继续从这些故纸堆里寻找线索。苦楝，你……一切小心。”说罢，洛明微便匆匆离去了。
苦楝刚想伸手挽回，却始终没出声。
‘看来这事儿，洛明微也甚是在意啊……她一个素人儒生这么关心这事儿干啥？’
苦楝有几分疑惑，晃了晃脑袋，将思绪从洛明微身上移开。
这一次短暂的碰面，意外却高效。
交换的信息如同拼图的关键碎片，让模糊的阴谋显露出了更清晰的轮廓。
苦楝知道，接下来的路更加危险，但他并非独自一人。他看了一眼身旁重新变得专注的洛明微，心中稍定，转身离开了吏部卷宗库。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脑海中已经开始规划下一步的行动——道家……该从哪里入手呢？
说起道家，一个人不知不觉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山野之人……仙风道骨……来无影去无踪……恰到好处的出现……
谢不羁！！！
太对了，一切似乎都很合理……
或许，那个神秘的谢不羁，能提供一些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