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聋子家的墙会哭(2 / 2)
我早就在窗纸上涂了层薄油,此刻贴上去看,陈守义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像根扭曲的黑铁柱,踩碎了一地月光。
他没像往常那样敲院门,直接抬起脚——
“哐当!”
木门板裂开条缝,木屑飞溅的声音刺得我耳膜生疼,空气中顿时弥漫开木头断裂的辛辣气息。
我本能要往床底钻,手腕却被人攥住。
刘翠花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她的手像块冷铁,指甲深深掐进我腕骨,另一只手快速比了个“藏”:手掌扣成碗状,往怀里一带。
这不是请求,是命令。
地窖暗门在灶台下,我被推进去的瞬间,听见头顶木板“轰”地合上,闷响如雷。
空气里飘着霉味和陈年红薯干的甜,铁栅通风口漏下的月光像根细银线,冷得刺骨。
我的心跳声在耳边炸响,氧气越来越稀薄,太阳穴突突跳着,像有人拿小锤子敲打,一下,又一下。
“北墙有旧烟道通猪圈。”姥爷的声音突然在记忆里响起。
那是五岁那年,我们躲暴雨钻地基缝,他哈着气给我讲的,温热的气息至今还留在耳后。
我摸着墙根往前挪,指尖触到块松动的砖,抠开时带落一片墙皮,混着福尔马林的刺鼻味涌进来——和昨晚猪圈后巷的味道一模一样!
原来这不是两座房子,是地下连通的网。
我顺着烟道往外爬,指甲刮下墙缝里的青苔,滑溜溜的绿,塞进袖口——它们会成为连接两家的活证据,带着温度和湿度,不会说谎。
爬出猪圈时,东边的天刚泛鱼肚白,晨雾带着湿冷的触感扑在脸上。
我浑身沾着猪粪和蛛网,却顾不上擦,跌跌撞撞冲进刘翠花家——脚踩过泥泞的院坝,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上。
堂屋的八仙桌空着,杯里的茶早凉了,水面浮着层茶垢,颜色浑浊得像凝固的血。
床底下有本硬壳本子,封皮磨得发亮,翻开是歪歪扭扭的蜡笔画:红裙子女孩被关进木箱,戴眼镜的男人数钱时,镜片反着寒光;穿长袍的人举着香,烟圈里浮着张扭曲的脸……最后一页,两个手拉手的女孩在跑,其中一个穿着我的蓝布衫,发绳歪歪地翘着,和小满给我理头发时一模一样。
我跪在地上,喉咙里像塞了团烧红的炭——不是震惊,是羞愧:原来有人早就想告诉我真相,用最笨拙的方式,画在本子上,藏在床底。
只是我一直忙着看指甲缝里的滑石粉,没学会听墙的声音,没学会看孩子的眼睛。
“姐姐?”
细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颤抖,像风穿过空瓶。
我回头,小满蜷在我床脚,小鸭子书包丢在地上,发绳散了一半,露出编成小辫的碎发。
她的睫毛上挂着泪,却强撑着笑:“妈妈说,要等姐姐回来……”
我张开双臂,她像只小猫似的扑进来。
怀里的温度透过泥污的衣服渗进来,比任何证据都烫,比任何语言都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