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冰柜里听心跳的人,最怕鞋响(2 / 2)
我努力睁开眼,却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光晕,像隔着一层结霜的玻璃。
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指探入我的口腔,轻轻触碰了一下我的上颚。
然后,我感到他动作一顿。
他看到了我耳后那片被体温融化、几乎与皮肤长在一起的烧焦硅胶片。
他的眼神我看不清,但我能感觉到那瞬间凝固的气氛——空气仿佛被抽空,连冷柜的嗡鸣都短暂停滞。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最快的速度将我从旧尸袋里剥离出来,换进一个崭新的、干燥的袋子里。
这个过程不到十秒,动作精准而轻柔,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
在我被重新封入黑暗之前,我看到他转身,拿起角落里一桶标有“强效消毒液”的桶,拧开盖子,像是无意中失手,将大半桶液体全都泼在了周麻子之前坐过的椅子和那一片地面上。
刺鼻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像刀锋划过鼻腔,辛辣中带着腐朽的氯味。
监控会记录下他的行为——一个尽职尽责的夜班技工在进行“常规消毒”,而那片潮湿的地面和椅子,足以解释为什么第二天周麻子会觉得L-7的位置“有人来过”。
混乱的线索,真假难辨的痕迹,这是顾昭亭的风格。
我被他扛在肩上,离开了那个冰冷的地狱。
我能感觉到我们正在快速移动,从冰冷的地下回到地面,夜风的呼啸声透过尸袋的阻隔隐约传来,带着尘土与铁锈的气息。
然后是车门关闭的声音,沉闷而厚重,像棺材合盖。
引擎发动,低沉的轰鸣震动着我的背脊。
我终于安全了。
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一放松,寒意便如潮水般从骨髓深处涌了上来,我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战,发出细微的“咯咯”声,像冰层在重压下碎裂。
与此同时,在几十公里外,一处地图上没有标记的山洞里,昏黄的油灯照亮了石壁上斑驳的刻痕。
我的姥姥戴着老花镜,正俯身在一张泛黄的邮局日志复印件上。
她的手指干瘦而有力,指甲边缘泛着灰白,指着其中一行几乎要褪色的字迹,那是一份来自三十年前的记录。
“1993年7月,后勤处,周某,领用尸袋五具,报备用途——焚化演练。”
她拿起一支红笔,在那一笔一划都透着年代感的“周某”两个字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山洞里显得格外刺耳,像某种古老仪式的低语。
“周麻子……”她低声自语,声音苍老而锐利,像一块被风干的砺石,“原来,你不是第一天干这个了。”
洞外,夜色正浓。
那只承载着我们希望的纸鸢静静地靠在岩壁上,没有风,它便无法升空。
但所有人都知道,风,已经起了。
车子在崎岖的路上颠簸,每一次震动都让我的五脏六腑仿佛要碎裂开。
顾昭亭将车开得很快,但我感觉不到速度,只感觉到寒冷。
那是在L-7里积攒下来的、深入骨髓的寒冷,此刻正疯狂地反噬我的身体。
我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缓慢、粘稠,像在冰层下艰难穿行。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金手指系统界面上的各项数据都在闪烁着危险的红光。
我蜷缩在尸袋里,像一个尚未出生的婴儿,但包裹我的不是温暖的羊水,而是死亡的阴影。
车停了。
我被抱了出来,一股潮湿的、混合着泥土与煤灰的气味钻入鼻腔,带着陈年砖土的腥气和燃烧不完全的焦味。
这不是医院,也不是任何一个安全的据点。
这气味,让我想起童年时乡下的老砖窑。
我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指尖已经失去了知觉,变成了骇人的青紫色。
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试图蜷缩得更紧一些,徒劳地想保存一丝热量。
我的意识在冰与火的边缘挣扎,唯一清晰的念头,是渴望一星炉火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