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我数到了第七声(2 / 2)
木椅的边缘硌着大腿,传来一阵钝痛。
“你说,要我闭眼。”我先开了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像冰层下流动的水,“可我数到第七声的时候,眼睛睁得比任何时候都亮。”
他僵硬的脖子缓缓转动,终于抬起头看我。
那双眼睛里不再是空洞的混沌,而是有了一丝焦距,像一潭死水投入了一颗石子,泛起了微弱的涟漪。
“你……不怕?”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锈蚀的重量。
我笑了,发自内心地笑了:“怕。怎么不怕?那种感觉就像灵魂要被抽走一样。可怕过之后,我就醒了。”
我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那卷在火盆里被烧得残缺不全的胶卷,轻轻放在他摊开的、布满硬茧的掌心。
胶卷的边缘已经碳化,脆得像枯叶,可中心的部分还保留着影像的轮廓,像被火焰赦免的秘密。
指尖触到那冰冷的胶卷时,他的手指像是被烫到一样,微微收拢了一下。
空气仿佛凝固了。雪落在屋顶的沙沙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许久,他突然问了一个问题,一个我等了很久的问题。
“她……恨我吗?”
我摇了摇头,没有直接回答是或不是。
“她不恨你,”我放缓了语速,让每个字都像带着钩子,深深地扎进他的心里,“她只是遗憾,遗憾你没有早点听她把话说完。”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那卷胶卷被他死死地捏在掌心,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一头被困在铁笼中的野兽。
新的仪式,已经开始生效了。
顾昭亭的效率很高。
就在我和老K对峙的时候,他已经带着从坟场挖出的0号冰柜备用钥匙回来了。
那是一把样式古旧的黄铜钥匙,上面沾着新鲜的泥土,散发着潮湿的铁腥味。
他用我提前准备好的指纹套模,在钥匙的柄上,完美地复制了老K的指纹。
我回到西厢房时,老K已经躺下了,但眼睛依旧睁着,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像在数着看不见的裂纹。
我没惊动他,悄无声息地将那枚复制好的钥匙塞进他外衣的口袋里,动作轻得像一片雪落在肩头。
然后,又将那张我写了三行字的纸条,压在了他的枕头底下。
“第七声后,去坟场接她。”
做完这一切,我的“金手指”再次启动。
风速,每秒一点二米,西北风。
积雪融化速度,每小时零点五厘米。
广播喇叭因为老旧产生的残响延迟,零点七秒……所有变量被精确计算,最终得出一个完美的行动时间。
明天凌晨三点整,李聋子接上的那台录音机,会自动重播那段“认错”的录音。
而周麻子,那个信仰崩塌的疯子,在听到广播后,一定会像闻到血腥味的狼一样,第一时间冲向坟场查证。
他要去确认,他的“头目”是不是真的要去挖开那个埋葬着他们共同秘密的冰柜。
我不需要亲手杀人。
我只需要在他们之间,挖一道足够深的裂缝,然后轻轻一推,让他们在互相的猜忌和恐惧中,彼此毁灭。
回自己房间前,我的视线最后一次落在了堂屋的供桌上。
那块属于“光在十一”组织的银质怀表,静静地躺在那里。
它的指针,不知何时停了,时针和分针死死地卡在十一点零七分的位置——“光在十一”的第七分钟,那个曾经决定了我命运的时刻。
我伸出手指,轻轻拨动了一下表冠。
“咔哒”一声微响,秒针颤动了一下,艰难地,向前走了一格。
时间,重新开始流动了。
我转身走出堂屋,顾昭亭就站在院中的雪地里,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像一道沉默的碑。
他朝我伸出手,掌心向上。
我走过去,把自己的手放进他的掌心。
这一次,我没有戴手套。
指尖触碰到他温热皮肤的瞬间,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猛地贯穿我的全身,像电流,又像暖流,冲散了长久以来的冰冷。
“金手指”的界面疯狂闪烁,不再是过去的数据流,而是一连串急速掠过的、尚未发生的画面:
老K在漫天风雪的坟场里,用钥匙打开了那个巨大的0号冰柜,里面空无一物,只有一层白霜。
周麻子躲在不远处的墓碑后,双眼赤红,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老K的后心。
更远处的村口小路上,一辆没有开车灯的黑色轿车,正幽灵般缓缓驶来。
这不是记忆,这是……预判。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被一股冰冷的兴奋所取代。
我顺势靠在他的肩膀上,将脸埋进他带着风雪气息的大衣里,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声说:“明天,会很吵。”
而我的眼睛,始终没有闭上。
第七声早已过去,我正睁着眼,等着他们如约而至。
凌晨三点,广播重播如约响起。老K的声音在雪夜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