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小舌头舔了舔（1 / 2）
江州市的深秋总带着股钻心的凉，秦受走出辉煌实业写字楼的旋转门时，风卷着梧桐碎叶扑了他满脸。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那张薄薄的离职证明，纸张边缘被捏得发皱，像他此刻拧成乱麻的心。上一次从龙腾集团离职时，他至少还抱着半箱私人物品——杨晓倩送的定制钢笔、张曼曼织的灰色围巾、杨晓薇打印的行业报告，可这次，他空着两只手，连办公桌上那盆多肉都忘了拿。
不是不想拿，是觉得没必要。在辉煌的三个月，像一场借来的梦。他顶着销售总监的头衔，却连调派三个下属的权限都没有；签了几个大单子，功劳却被杨明远轻飘飘算在“团队努力”里。如今梦醒了，他还是那个要为柴米油盐发愁的秦受，只是肩上多了一大家子的生计——杨晓倩在设计院刚站稳脚跟，工资刚够自己花；杨晓薇的诊所还在筹备期，处处要花钱；张曼曼开的小花店盈利微薄，勉强顾住自己。
“靠女人养着”，这五个字像针一样扎在秦受心上。他沿着街边的人行道慢慢走，脚下的皮鞋踩在落叶上，发出“咔嚓”的脆响，倒比他此刻的人生热闹些。幻想着自己系着围裙在厨房打转，一边哄奇骏吃饭一边听张曼曼抱怨花店的难缠顾客，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是不行，是不甘心。男人的脊梁骨，该是扛事的，不是围着灶台转的。
创业的念头像颗种子，在他心里冒了芽。可现实是，他手里只有二股东当初给的一百万“安置费”。这点钱，在江州租个像样的办公室都不够，更别说招兵买马、跑业务了。他掏出手机，通讯录翻到“张一顺”的名字，指尖悬了半天，终于按了拨号键。
“秦哥？稀客啊！”电话那头的张一顺嗓门洪亮，背景里隐约有键盘敲击声，“我这会儿在二股东的‘远航投资’办公室呢，正谈一个新能源项目。咋了，想弟弟我了？”
秦受笑了笑，语气里的失落淡了些：“晚上有空没？晚星酒吧，陪我喝两杯。”
“得嘞！”张一顺一口应下，“下班我直接过去，咱哥俩不醉不归！对了，上次你说的那个户外推广方案，我跟二股东提了，他挺感兴趣……”
挂了电话，秦受心里稍微暖了点。离下班还有三个多小时，他实在没脸回家——杨晓倩她们还以为他在公司好好上班，他该怎么说？“对不起，我又失业了”？这话他说不出口。他拐进一条僻静的青枫巷，巷子里飘着老酱油厂的醇厚香气，还有几声清脆的叫卖：“冰糖葫芦——酸甜开胃的冰糖葫芦哟——”
秦受的脚步顿住了。他从小就爱吃这玩意儿，甜丝丝的糖壳咬开，里面的山楂酸得皱眉，却越吃越上头。此刻嘴里正泛着苦，倒真想来两串压一压。他走到巷口的小摊前，小贩是个戴旧棉帽的老头，手里转着插满糖葫芦的草靶，红亮的糖壳在夕阳下闪着光。
“来两串。”秦受掏出手机扫码。
“好嘞！”老头麻利地取下两串，用油纸包好递过来，“小伙子，看你愁眉苦脸的，吃串糖葫芦甜甜心！”
秦受刚接过糖葫芦，就被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拽走了注意力：“伯伯，这个……一定要用钱换吗？”
他转头一看，巷口的石阶上站着个小男孩，约莫四五岁的样子，穿件蓝色的小熊外套，牛仔裤上沾了点泥渍。小家伙个子不高，却把背挺得笔直，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草靶上的糖葫芦，口水都快流到下巴了，却硬是抿着嘴没敢伸舌头。
“那可不？”老头翻了个白眼，语气不耐烦，“我这小本生意，不卖钱喝西北风啊？去去去，别挡着我做生意。”
“您怎么跟孩子说话呢？”秦受皱起眉，把糖葫芦往身后藏了藏——他怕这小家伙看了更眼馋，“孩子问问怎么了，好好说不行？”
老头见他护着孩子，气焰顿时消了，讪讪地笑了笑：“小伙子别生气，我这不是急着收摊嘛。”
小男孩却没管他们的争执，他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秦受，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叔叔，我叫陈成，妈妈叫我成儿。我跟妈妈走丢了，身上没带钱……能不能先借我一串？我把手表押给你，下次一定还钱！”他说着，从手腕上褪下一块银色的小手表，表盘上画着奥特曼，看着还挺新。
秦受的心一下子软了。这孩子跟奇骏差不多大，奇骏犯了错也是这副又倔强又讨好的模样。他蹲下身，和陈成平视，发现这小家伙长得是真俊——双眼皮，高鼻梁，皮肤白得像牛奶，跟奇骏站在一起，倒像一对双生子。“成儿，这糖葫芦叔叔送你吃，不用押手表。”
“不行！”陈成把手表往他手里塞，“妈妈说，不能拿陌生人的东西，欠了别人的一定要还。这手表是妈妈买的，很值钱的！”
秦受被他逗笑了，故意板起脸：“那你跟叔叔拉钩，说好了，这糖葫芦是叔叔请你的，等你找到妈妈了，再请叔叔吃一根，行不行？”他伸出小拇指，想起奇骏每次跟他分享秘密，都要拉钩盖章，说这样“魔法就不会失效”。
陈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连忙伸出胖乎乎的小拇指勾住他的：“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他的小拇指软软的，勾得秦受心里一阵发烫。
秦受把两串糖葫芦都塞到他手里，又掏出纸巾擦了擦他沾着泥渍的小手：“吃吧，别弄脏了。”
陈成却没马上吃，他踮起脚尖，凑到秦受耳边，神秘兮兮地说：“叔叔，我跟你说个秘密，你不许告诉别人。”
“你说，叔叔保证不说。”秦受配合地低下头。
“妈妈说，外面坏人多，不能跟陌生人说话，不能吃陌生人的东西，”陈成的声音压得极低，小眉头皱成了川字，“可是叔叔你不像坏人，你比楼下的王叔叔还温柔。”
秦受心里一沉。四五岁的孩子，本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却被教得这么戒备。他摸了摸陈成的头：“成儿，世界上好人比坏人多。你妈妈是担心你，才跟你这么说的。”
“嗯！”陈成用力点头，终于咬了一口糖葫芦。糖壳在他嘴里“咔嚓”裂开，甜汁溅在嘴角，他连忙伸出小舌头舔了舔，眼睛弯成了月牙：“真甜！比幼儿园小朋友带的水果糖还甜！”
秦受看着他吃得满脸都是糖汁，忍不住笑了。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每次吃糖葫芦都把糖汁蹭到脸上，奶奶总笑着骂他“小馋猫”。正愣神呢，就听见巷口有人议论：“你看那对父子，感情真好。”
“可不是嘛！这孩子跟他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吃糖葫芦的样子都一样。”
“将来这孩子肯定有出息，你看他爸多稳重。”
秦受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父子？他跟陈成才认识十分钟！他刚想解释，就看见陈成仰着小脸问：“叔叔，她们说什么呢？什么父子呀？”
“没什么，”秦受赶紧转移话题，“成儿，你跟妈妈是怎么分开的？还记得你们最后在哪儿吗？”
陈成的小嘴一下子瘪了，手里的糖葫芦也不香了。他蹲在地上，抱着膝盖，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我跟妈妈去逛超市，我看见奥特曼玩具就跑过去了，回头妈妈就不见了……姨奶奶说，妈妈最近心情不好，我不该惹她生气的……”
秦受连忙蹲下来，把他搂进怀里。小家伙的身体软软的，在他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像只受了惊的小兽。“不哭不哭，叔叔帮你找妈妈。”他掏出手机，“成儿，你记得妈妈的电话吗？”
陈成抽泣着点头，报出一串号码。秦受赶紧拨号，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起，那头传来一个急促又带着哭腔的女声：“喂？是成儿吗？成儿你在哪儿？”
“您好，我是秦受，我在青枫巷口捡到了陈成，他很安全。”秦受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些，“您方便过来接他吗？”
“方便！我马上到！麻烦您帮我看好他，千万别让他乱跑！”女人的声音里满是感激，“我十分钟就到！”
挂了电话，秦受掏出纸巾帮陈成擦眼泪：“别哭了，妈妈马上就来。你看，你的糖葫芦都快化了。”
陈成吸了吸鼻子，又咬了一口糖葫芦，含糊不清地说：“叔叔，等妈妈来了，我让妈妈请你吃大餐。”
“好啊，”秦受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那叔叔可要等着。”
两人坐在巷口的石阶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秦受知道了陈成在阳光幼儿园读中班，最喜欢的奥特曼是赛罗，最讨厌吃青菜。陈成也知道了秦受有个叫奇骏的小侄子，跟他一样喜欢吃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