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时空迷宫——第一序列的“未竟实验”（2 / 2）
“小心靠近。”莉娜的声音低沉而谨慎，“共鸣师，尝试最温和的接触，频率控制在安全阈值的10%；小星，收敛共鸣辉光，做好准备，但不要主动连接——避免刺激到它。”
他们操控“寻路者”号，关闭了大部分能量系统，以最低功率缓慢靠近那个黯淡的观测节点。舰船外壳与通道规则壁垒摩擦产生的微光，在黑暗中如同萤火虫般微弱，生怕惊扰了腔室内的存在。
透过节点的透明区域，他们终于看到了腔室内的景象：规则环境相对简单稳定，模拟了温和的碳基生命起源条件——液态水构成的海洋，悬浮的有机分子，温和的能量辐射，一切都恰到好处。腔室中央，漂浮着一团由复杂有机分子和微弱能量场构成的“胚胎”，形态如同半透明的水母，通体泛着淡淡的银光，边缘有无数纤细的能量丝在轻轻颤动。
但这个胚胎与其他腔室中那些懵懂、遵循环境变量发展的胚胎截然不同。它的能量丝不再是随机摆动，而是带着明显的情绪表达：蜷缩时，能量丝会紧紧缠绕自身，边缘的细丝如泪痕般颤抖；舒展时，会小心翼翼地触碰腔室壁垒，像是在试探什么；当它感知到观测节点外的舰船时，能量丝立刻绷紧，快速模拟出舰船的轮廓——但模拟并不完整，边缘断断续续，像是一个孩子在笨拙地模仿自己羡慕的事物，带着显而易见的犹豫与自卑。
更令人心惊的是，它的核心区域，规则结构出现了极其细微的“自指”和“逻辑哀叹”迹象——能量场在不断重复同一组波动，像是在反复质问“为什么”，这是意识陷入孤立困境、产生自我认知危机的典型前兆，长期下去，意识结构会逐渐崩溃，最终湮灭为无意义的能量碎片。
“这个胚胎……”植物长老的意识充满怜悯，触须上的孢子轻轻闪烁，释放出安抚性的能量波，“它产生自我意识了？而且清晰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实验体’身份，还有与其他腔室的‘不同’？这绝对不在第一序列的实验设计里。”
石心快速调取周围墙壁上的观测笔记，终于找到了关于ω-0腔室的零星记录，信息极其简略：“ω-0：基础稳定环境，未引入特殊变量。作为对照组，用于校准其他腔室的演化数据。长期观测，演化缓慢，无显着特质。备注：连接监控阵列曾出现短暂异常波动，疑似外部信息渗入，已修复。不影响主体实验。”
“异常波动？外部信息渗入？”莉娜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瞬间明白了问题的关键，“那个‘修复’并未完全成功。这个胚胎，很可能在异常波动期间，意外接收到了来自迷宫其他部分的演化信息——比如其他胚胎的交流信号、创造行为，甚至可能接收到了第一序列研究者们的‘情绪残留’——比如对实验结果的期待、对其他腔室的关注。它‘醒’得太早，知道了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知道了自己的‘普通’与‘孤独’，却又被困在这个作为‘对照组’的简单世界里，无法理解，无法交流，甚至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小星身上那股无法完全收敛的共鸣辉光——温暖、纯粹，带着孩子特有的好奇与善意——无意中稍稍靠近了观测节点。下一秒，ω-0胚胎猛地“颤动”起来！
它的能量丝疯狂摆动，银光瞬间变得刺眼，整个形态剧烈收缩又舒展，散发出强烈的情绪波动：渴望，如同沙漠中的旅人看到绿洲；依赖，像是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还有一丝害怕被抛弃的恐惧，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能量冲击波，撞击着腔室的规则壁垒，发出“嗡嗡”的低鸣。它甚至用能量丝笨拙地、反复地“叩击”着壁垒，每一次叩击都传递着清晰的意念：“带我走”“我不想一个人”“有人能听到吗？”
小星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烈波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但随即，孩子纯净的共情心让他露出了难过的表情，眼眶微微泛红：“它好孤单……它想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想和其他‘人’说话，想有朋友……”
情况变得棘手而敏感。
这个ω-0胚胎，是第一序列“未竟实验”中的意外产物，一个在观察场中过早诞生自我意识、并因此陷入痛苦的“早慧儿”。他们不能、也不应按照第一序列可能的“实验协议”去“处理”或“重置”它——那与星火共同体秉持的“生命至上”理念相悖，等同于谋杀。但贸然介入，帮助它脱离腔室或进行深度交流，又可能对胚胎本身造成未知伤害：它的意识结构尚未稳定，可能无法承受外界复杂信息的直接冲击；原生环境是它演化的基础，脱离后能量场可能会瞬间崩溃。更重要的是，这可能破坏整个实验场的完整性，辜负第一序列留下的研究遗产。
“必须谨慎，一步都不能错。”石心的机械音异常严肃，屏幕上正快速滚动着ω-0胚胎的意识结构分析数据，“它的自我意识还处于萌芽阶段，如同易碎的玻璃，外界任何强烈的刺激都可能导致不可逆的损伤。但……我们也不能装作没看见，转身离开。”
共鸣师瑟兰闭上双眼，眉心的共鸣纹路闪烁着柔和的光芒，“或许可以尝试一种极低强度的、非侵入式的‘陪伴性共鸣’。不传递任何复杂信息——不解释它的身份，不描述外面的世界，仅仅是传递最基本的情感支持：‘你并不孤单’‘我们注意到了你’‘有人在关心你’。这种纯粹的情感连接，既能稳定它的情绪，防止意识结构因孤独和困惑而提前恶化，又不会造成信息污染。”
莉娜将目光投向小星。孩子的共鸣是最纯粹、最没有“信息污染”的，不含任何复杂的逻辑或理念，只有最本真的善意与温暖，这正是ω-0胚胎最需要的。
小星用力点头，眼眶里的泪水还未落下，眼神却异常坚定：“我想告诉它，不要怕，有人陪着它，不会忘记它。”
在莉娜枢纽意识的精心缓冲与引导下，小星收敛了大部分共鸣辉光，只留下一缕极其微弱的光芒——如同隔着毛玻璃的烛火，温暖却不刺眼。这缕光芒穿过莉娜设置的多层滤镜，小心翼翼地透过观测节点的规则壁垒，送入ω-0腔室。
光芒进入腔室的瞬间，胚胎的剧烈波动骤然停滞。它的能量丝僵在半空，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几秒钟后，能量丝缓缓伸展，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缕温暖的光芒，如同受伤的小动物靠近人类的手。当能量丝触碰到光芒的那一刻，胚胎的银光变得柔和起来，不再刺眼，边缘的能量丝轻轻缠绕着那缕光芒，像是在拥抱一个久违的朋友。
剧烈的悲伤与恐惧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弱的安心。虽然困惑与孤独并未完全消失，但胚胎的能量波动变得平稳，不再叩击壁垒，而是安静地漂浮在腔室中央，让那缕温暖的光芒包裹着自己。一丝极其细微的“期待”情感涟漪，开始从它身上散发出来，像是在说：“谢谢你……不要走。”
“维持这种最低限度的‘情感陪伴’。”莉娜做出决定，声音带着一丝释然，“石心，详细记录ω-0腔室的所有参数、胚胎的意识结构变化及情感波动数据，每一秒都不能遗漏；植物长老，释放微量的稳定因子，通过观测节点送入腔室，帮助它加固意识结构；瑟兰，持续监测共鸣频率，确保始终处于安全阈值内。我们需要带回这些完整的数据，与共同体的科学家和伦理学家共同研究，寻找一个既能尊重第一序列的实验初衷、又能妥善安置这个意外生命的方案。”
众人各司其职，舰船在观测节点外停留了三个标准时。那缕温暖的连接始终未断，如同桥梁般架在舰船与ω-0腔室之间，传递着无声的陪伴。
当“寻路者”号缓缓驶离时，ω-0胚胎的能量丝一直延伸到腔室壁垒边缘，目送着舰船远去，光芒中带着不舍，却没有再出现剧烈的情绪波动——它知道，自己不再是孤单一人。
时空迷宫的探索远未结束。第一序列为何突然中断实验？他们的最终去向是什么？迷宫核心是否还藏着更宏大的秘密？这一切依然成谜。但他们此行，已经获得了远超预期的宝贵收获——不仅是关于文明可能性的宏大图景，关于规则与演化的深刻认知，更得到了一个沉重而具体的考题：当实验与生命伦理冲突，当意外生命的命运交到手中，他们该如何选择？
第一序列的“未竟实验”仍在继续。而星火共同体，已经不知不觉地成为了这个实验的后续观察者……乃至，潜在的参与者。他们手中的笔，将在第一序列留下的草稿上，续写怎样的内容？这不仅关乎那个孤独的ω-0胚胎的未来，更关乎他们自己对“园丁”职责的理解与实践——是仅仅守护生命的可能性，还是要为每一个意外绽放的生命，寻找属于它的阳光与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