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5章 疑城（1 / 2）
黑暗并非纯粹的黑。
那是无数细微的、蠕动的阴影组成的帷幕，每道阴影里都藏着一双眼睛——怀疑的眼睛。
林逸站在一座破败的古城街道中央。
街道两旁是倾颓的建筑，焦黑的梁木，干涸的血迹。风吹过时，带起腐朽的尘埃和低语：
“他真的值得信任吗……”
“苏瑶是不是在利用你……”
“风无痕当年引走追兵，真的是自愿吗……”
“守门人一族覆灭，真的只是意外吗……”
每一句低语，都精准地刺向林逸心中那些从未说出口的疑虑。
疑城。
这一境不攻击你的情绪，只放大你心底最深处的怀疑——对他人，对世界，最终，对自己。
“林逸。”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街角传来。
林逸转头，看见李黑水从阴影中走出。
他浑身是血，左臂齐肩而断，伤口处缠绕着漆黑的腐蚀气息——正是三千年前那场追杀留下的伤势。
“黑水叔？”林逸心头一紧。
“是我。”李黑水踉跄走近，眼神复杂，“少主，我终于……找到你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林逸下意识想上前搀扶，但脚步刚动就停住了。
不对劲。
李黑水应该在遗忘峡谷沉睡养伤，怎么可能出现在七情秘境？
“这里是幻境。”林逸冷静下来，“你不是真的黑水叔。”
李黑水笑了，笑容苦涩：“对，我是幻境所化。但我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或者说，都是你心底怀疑过的事情。”
他在林逸面前三丈处停下，独臂撑着残垣：
“少主，你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吗？三千年前那场追杀，收割者为什么会那么精准地找到守门人祖地的所有隐蔽出口？为什么连你父亲临时开辟的逃生通道都被提前封锁？”
林逸握剑的手微微用力。
这个问题，他当然想过。
“族内有叛徒。”他沉声道，“父亲临终前传回的最后神念，提到了‘内鬼’。”
“那内鬼是谁？”李黑水追问，“当年知道所有逃生通道位置的，除了你父亲，只有四个人——我，风无痕，还有两位早已战死的长老。你怀疑过谁？”
街道的阴影中，又走出两道身影。
左边是风无痕，玄衣染血，眼神桀骜。
右边是两位老者的虚影——正是已故的两位守门人长老。
四人将林逸围在中间。
“少主，选吧。”李黑水的独臂按在刀柄上，“我们中，谁才是叛徒？或者说——你其实怀疑过所有人，包括我这个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叔叔？”
疑城的可怕之处，在于它不制造“虚假的怀疑”，只将你内心深处那些零碎的、不敢细想的念头，具象化，摊开在你面前。
林逸确实怀疑过。
在无数个逃亡的夜晚，他复盘那场灾难的每一个细节时，都忍不住会想：为什么？为什么每一步都被算死？
他看向风无痕。
这位亦敌亦友的风家少主，当年主动引走最强的一批追兵，为他争取了逃生时间——但真的是“主动”吗？有没有可能是内鬼在引开视线？
他看向两位长老的虚影。
他们战死了，死无对证——但有没有可能，那场“战死”本身就是金蝉脱壳？
最后，他看向李黑水。
这个粗豪的汉子，三千年来多次为他挡下致命攻击，重伤沉睡——但如果这一切都是苦肉计呢？如果他是收割者埋得最深的棋子呢？
怀疑如毒草疯长。
“选不出来吗？”李黑水叹息，“那是因为你心里清楚——我们每个人都有嫌疑。既然如此，你凭什么相信任何人？凭什么相信现在还在外界等你的苏瑶？她接近你，真的是因为感情，还是为了你身上的‘门’之秘钥？”
话音刚落，街道尽头浮现一片光幕。
光幕中，是外界的遗忘峡谷。
苏瑶正与算天对弈，两人谈笑风生。算天落下一子，笑道：“苏瑶神女，那小子已经在秘境里困了七日，看来是过不了‘疑城’了。我们的赌约，你怕是要输。”
苏瑶拈起一枚白子，神色平静：“殿主急什么？还没到最后一刻呢。”
“你倒是沉得住气。”算天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不过老夫很好奇，你在他身上押注这么多，真的只是看好他的潜力？还是说……你也想得到‘门’后的东西？”
苏瑶落子，微微一笑：“殿主觉得呢？”
光幕到此戛然而止。
画面是真实的——林逸能感觉到，这是秘境通过某种方式捕捉到的外界实时景象。
但对话的含义，却被扭曲、放大、引导向最坏的方向。
“看见了吗？”李黑水的声音变得冰冷，“连你最信任的苏瑶，都可能另有图谋。这世上，还有谁值得你相信？不如就留在这疑城里吧——至少这里的一切都是明确的‘假’，好过外面那些真真假假的‘真’。”
四人的身影同时逼近。
他们身上散发出与林逸同源的气息——守门人一族的血脉波动。
疑城在模拟他们的本质，以此证明“你连自己族人的真假都分不清，还能分清什么”。
林逸闭上眼睛。
怀疑的浪潮几乎要将他吞没。
是啊，凭什么相信？
三千年的逃亡，见过的背叛太多了。父子反目，道侣成仇，兄弟相残——在长生和力量的诱惑下，什么情义都可以是假的。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
我真的是林逸吗？会不会早在三千年前，真正的林逸就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只是某个存在伪装的傀儡？否则为什么记忆如此残缺？为什么对父母的印象如此模糊？
自我怀疑，才是最致命的毒。
丹田内的归墟剑意开始紊乱，噬界虫茧的混沌气息翻腾不休——道心出现了裂痕。
就在这时。
掌心金纹，再次发烫。
但这一次，传来的不是苏瑶的声音，而是一段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