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64回深度解读(1 / 2)
深解《金瓶梅》第64回:死亡作为镜鉴——人性、礼制与生存困境的赤裸呈现
《金瓶梅》的深刻,在于它从不回避“死亡”这一终极命题。一百回版的第64回,以李瓶儿病重殒命、西门府操办丧事为核心,将“死亡”化作一面锋利的镜子——照出官僚的虚伪与权力欲,照出帮闲的谄媚与生存算计,照出妻妾的嫉妒与冷漠,也照出底层群体的依附与无奈。这一回中,没有激烈的冲突,却有比冲突更刺骨的人性真相:李瓶儿的死,不是一个生命的落幕,而是一场“人性表演”的开幕——西门庆借丧事摆排场、固权势,应伯爵借料理后事捞好处、献殷勤,潘金莲借“哭灵”掩幸灾乐祸,吴月娘借主持丧事显正妻权威。透过这场围绕“死亡”展开的众生相,我们不仅能窥见明代中后期社会的礼制崩坏与价值扭曲,更能对“如何面对死亡”“如何坚守人性底线”“如何活出真正的自我”产生跨越时空的思考。
一、回目总览:丧葬流程里的人性博弈
第64回的情节,以“李瓶儿之死”为起点,串联起“病重弥留”“临终嘱托”“操办丧事”“官员吊唁”“妻妾暗斗”五条线索,每一个环节都暗藏着人性的博弈与利益的算计,看似庄重的丧葬仪式,实则成了各方势力“表演”与“谋利”的舞台。
开篇即写李瓶儿的弥留之际:她躺在床上,气息奄奄,官哥儿在旁啼哭,西门庆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流泪”,看似情深意切,却在李瓶儿提及“日后照顾官哥儿”时,只含糊应道“你放心,我自有安排”,眼神里藏着对“传宗接代工具”的担忧,而非对妻子的不舍。李瓶儿强撑着交代后事:将自己的首饰分给丫头迎春、绣春,嘱咐她们“日后好好伺候官哥儿”,又对吴月娘说“姐姐是正妻,日后官哥儿还要靠姐姐照拂”,言语间满是对儿子的牵挂与对自身命运的无力——她深知自己死后,官哥儿在西门府的处境堪忧,却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冷漠的吴月娘身上。
李瓶儿死后,西门庆的“悲恸”迅速转化为“排场的筹备”:他立刻请来清河县最有名的阴阳先生,选定“七七四十九日”的丧期;吩咐玳安“去苏州请最好的匠人做棺材,要金丝楠木的,再去杭州买最好的绸缎做寿衣”;又让应伯爵“负责接待吊唁的客人,尤其是衙门里的官员,一定要安排妥当”。这番安排,与其说是“缅怀妻子”,不如说是“炫耀权势”——金丝楠木棺材、杭州绸缎寿衣,是财富的象征;邀请官员吊唁,是权力的展示。在西门庆眼中,李瓶儿的丧事,不过是一场“彰显自己地位”的盛会。
应伯爵接到差事,立刻将“料理后事”变成了“谋利的机会”:他找棺材铺老板,故意压价却向西门庆报高价,从中克扣二十两银子;采买寿衣时,用劣质绸缎冒充“杭州上等货”,又私吞五两银子;接待客人时,对普通街坊邻居态度冷淡,对官员却极尽谄媚,还趁机向官员“推销”西门庆的生意,试图从中牵线搭桥赚中介费。他的“忙碌”,从来不是为了“帮西门庆分忧”,而是为了“从丧事里捞取好处”。
与此同时,后院的妻妾们也各怀心思:潘金莲表面上“哭天抢地”,实则在灵前偷偷观察西门庆的反应,见西门庆对李瓶儿的死“并非真心悲痛”,便暗自得意,甚至在没人时对丫头说“这下好了,再也没人跟我争宠了”;吴月娘作为正妻,主持丧事时处处讲究“规矩”,实则在算计李瓶儿的遗产——她将李瓶儿留下的首饰、衣物登记造册,对贵重物品特意标注“归官哥儿所有”,实则是为了将这些财产纳入自己的掌控;孟玉楼、孙雪娥则态度冷淡,孟玉楼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孙雪娥则是“嫉妒李瓶儿生前受宠”,两人都只是按“规矩”哭灵,没有半分真心。
官员吊唁的环节,更是将“权力交易”摆在了明面上:巡按御史、知府、知县等官员纷纷前来,表面上是“慰问西门庆”,实则是为了“巩固与西门庆的关系”——巡按御史私下对西门庆说“日后有官司需要帮忙,尽管找我”;知府则承诺“下次丝绸关税,再给你降两成”;知县更是直接送上五百两银子的“奠仪”。西门庆一一笑纳,顺势与官员们敲定了“日后合作的细节”。这场吊唁,哪里是“缅怀逝者”,分明是“权力与利益的交易现场”。
这些看似庄重的丧葬流程,实则是一场“人性的闹剧”:死亡本应是生命的终点,却成了生者谋利、炫耀、争斗的工具;礼制本应是缅怀逝者的仪式,却成了权力与利益的外衣。正是这种“庄重与虚伪”的反差,让第64回成为解读《金瓶梅》人性主题与社会图景的关键一章。
二、人物解构:死亡镜鉴下的人性真相
(一)西门庆:悲恸伪装下的权力炫耀者
第64回中的西门庆,将“虚伪”演绎到了极致——他以“悲痛丈夫”的身份操办李瓶儿的丧事,却在每一个细节里暴露“权力炫耀者”的本质。李瓶儿的死,对他而言,不是“失去妻子”的痛苦,而是“失去传宗接代工具”的焦虑,以及“获得一场炫耀权力机会”的兴奋。
他的“悲恸”,从来都是“表演性的”。李瓶儿刚断气时,他“扑在床边痛哭”,哭声震天,却在吴月娘劝他“保重身体”时,立刻收住眼泪,开始安排丧事——仿佛刚才的悲痛只是“走个流程”。他吩咐“用金丝楠木棺材”,不是因为“李瓶儿配得上”,而是因为“金丝楠木是官员才能用的材质”,能彰显自己的“提刑官”身份;他要求“丧期四十九日”,不是因为“缅怀逝者”,而是因为“丧期越长,来吊唁的官员越多,越能显示自己的人脉广”;他亲自接待每一位官员,不是因为“尊重客人”,而是因为“想借吊唁之机,巩固与官员的关系,为日后的生意与仕途铺路”。
更值得玩味的是,西门庆对李瓶儿的“牵挂”,全集中在“官哥儿”身上。李瓶儿临终前嘱咐“照顾好官哥儿”,他只含糊应承;但在丧事期间,他却多次对吴月娘说“官哥儿是西门家的香火,你一定要照看好”,甚至特意请来奶妈“日夜照顾官哥儿”——他在乎的不是李瓶儿的遗愿,而是“西门家的香火不能断”,官哥儿是他“传宗接代的希望”,是他权力与财富的“继承人”。至于李瓶儿本人,不过是“生下官哥儿的工具”,工具没了,只要“继承人”还在,便无关紧要。
西门庆的虚伪,在官员吊唁时达到了顶峰。当巡按御史说“西门大人节哀,日后有需要尽管开口”时,他表面上“感激涕零”,说“多谢大人关心,下官铭记在心”,实则心中早已盘算“如何利用御史的承诺,解决下次生意的关税问题”;当知府承诺“降低丝绸关税”时,他立刻笑着说“大人如此仗义,下官日后定当回报”,言语间满是“利益交换”的默契。这场吊唁,对他而言,是一场“权力与利益的丰收宴”,李瓶儿的灵堂,不过是这场宴会的“宴会厅”。
西门庆的悲剧,在于他将“权力与财富”当作了人生的全部,却从未懂得“生命的本质”。他以为用金丝楠木棺材、奢华丧事就能“彰显自己的地位”,却不知这种建立在他人死亡之上的“炫耀”,只会让人更看清他的冷漠与虚伪;他以为用利益拉拢官员就能“巩固自己的权力”,却不知这种建立在利益之上的“关系”,终会因利益的消失而破裂。日后西门庆纵欲而亡,西门府树倒猢狲散,那些曾来吊唁的官员,没有一个出手相助——这便是虚伪的代价:你用利益换来的“朋友”,终会因利益而离开;你用权力装点的“名声”,终会因权力的消失而崩塌。
(二)应伯爵:丧葬忙碌中的利益算计者
如果说第56回的应伯爵是“帮闲面具下的生存算计者”,那么第64回的他,便是“丧葬忙碌中的利益算计者”——李瓶儿的丧事,对他而言,不是“帮朋友分忧”的机会,而是“捞取好处、巩固地位”的“生意场”。他的每一次“忙碌”,每一句“安慰”,都藏着精密的算计。
当西门庆让他“负责料理后事”时,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如何把丧事办得庄重”,而是“如何从中克扣银子”。他找棺材铺老板,故意压价到五十两银子,却向西门庆报七十两,私吞二十两;采买寿衣时,他用三十两银子买劣质绸缎,却向西门庆报三十五两,又私吞五两;甚至在请阴阳先生时,他也特意找了“要价十两却只给五两”的先生,从中再赚五两。前后算下来,西门庆拿出的二百两丧葬费,到实际用于丧事的,不足一百五十两,其余的都进了应伯爵的腰包。
更精明的是,应伯爵还懂得“在算计中讨好西门庆”。他在向西门庆汇报“丧事筹备情况”时,故意夸大“自己的辛苦”,说“棺材铺老板一开始不肯降价,是我好说歹说,磨了三个时辰,他才肯便宜二十两;寿衣店的老板也是,一开始要四十两,是我拿您的名头压他,他才肯让步”,一边抬高自己的“功劳”,一边奉承西门庆的“权势”,让西门庆误以为“应伯爵是真心为自己着想”,对他更加信任。
在接待客人时,应伯爵的“算计”更是发挥到了极致。对普通街坊邻居,他态度冷淡,只让小厮招呼,自己从不露面;对商人朋友,他便热情接待,趁机打听“最近的生意行情”,试图从中牵线搭桥赚中介费;对官员,他则极尽谄媚,不仅亲自迎接,还全程陪同,偷偷向官员“推销”西门庆的丝绸生意,说“西门大人的丝绸质量好、价格低,大人若有需要,我可以帮您牵线,保证给您最优惠的价格”——他不仅要从丧事中捞取直接利益,还要为日后的“生意”铺路。
应伯爵的算计,源于他“深刻的生存焦虑”。他深知自己“无官无职、无财无势”,唯一的生存依靠便是“西门庆的信任”。李瓶儿的丧事,是他“巩固信任”的关键机会——若能把丧事办得让西门庆满意,他便能继续获得西门庆的“赏赐”与“关照”;若能从中捞取好处,便能为自己积累“生存资本”。他的每一次算计,都是“底层依附者”的无奈选择:在封建等级制度下,他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只能靠“讨好与算计”维系生计。
但应伯爵的“算计”,终究是“饮鸩止渴”。他以为通过克扣银子、讨好西门庆就能“安稳度日”,却不知“帮闲的命运始终掌握在主子手中”。西门庆之所以容忍他的小动作,不过是因为他“会办事、会说话”,能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一旦西门庆倒台,他的“算计”便会失去意义。日后西门庆死后,应伯爵立刻转投张大户门下,继续做帮闲,却因“过于贪婪”被张大户嫌弃,最终冻饿而死——他的一生,是底层依附者的悲剧:为了生存,他放弃了尊严与良知,却终究逃不过“靠山倒塌、自身覆灭”的命运。
(三)潘金莲:哭灵面具下的冷漠幸灾乐祸者
第64回中的潘金莲,将“嫉妒与冷漠”藏在“哭灵”的面具之下——李瓶儿的死,对她而言,不是“失去姐妹”的悲痛,而是“除去情敌”的兴奋。她的每一滴“眼泪”,每一声“哀嚎”,都是精心设计的“表演”,只为掩盖内心的幸灾乐祸。
李瓶儿刚死时,潘金莲“第一个扑到灵前,哭天抢地”,嘴里喊着“我的好妹妹,你怎么就这么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可怎么办啊”,哭声凄厉,引得旁人也跟着落泪。可没人知道,她在低头哭灵时,嘴角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李瓶儿死了,再也没人跟她争宠,再也没人能凭借“官哥儿”获得西门庆的偏爱,她终于可以重新夺回“受宠”的地位。
在灵堂守夜时,潘金莲的“冷漠”更是暴露无遗。丫头迎春因伤心李瓶儿的死,偷偷抹眼泪,潘金莲见了,立刻呵斥道“哭什么哭?主子死了,有你哭的份吗?还不赶紧去给官哥儿喂奶,要是官哥儿饿坏了,仔细你的皮”,言语间满是不耐烦,哪里有半分“姐妹情深”的样子?更甚者,她还故意在西门庆面前“提及李瓶儿的缺点”,说“李瓶儿生前身子弱,总爱生病,连累爷你操了不少心,如今她走了,爷也能好好歇歇了”,看似是“安慰西门庆”,实则是在暗示“李瓶儿的死是好事,能让西门庆解脱”。
潘金莲最恶毒的算计,藏在对“官哥儿”的态度里。她深知“官哥儿是李瓶儿的命根子,也是西门庆最看重的人”,因此,她表面上“对官哥儿十分关心”,主动提出“帮吴月娘照顾官哥儿”,实则想趁机加害官哥儿——她故意在给官哥儿喂奶时“捏紧乳头,让官哥儿吃不到奶,只能哭闹”;在给官哥儿穿衣服时,故意“穿得太厚,让官哥儿热得浑身是汗”;甚至在晚上守灵时,故意“把官哥儿放在风口,让官哥儿着凉咳嗽”。她的目的很明确:只要官哥儿死了,西门庆对李瓶儿的“牵挂”便会彻底消失,自己就能完全掌控西门庆的宠爱。
潘金莲的冷漠与恶毒,源于她“根深蒂固的不安全感”。她出身卑微,曾被当作“玩物”转手多次,好不容易通过西门庆获得了“相对稳定的生活”,却始终担心“被抛弃”。李瓶儿的出现,尤其是官哥儿的出生,让她的“不安全感”达到了顶峰——她害怕李瓶儿会取代自己的地位,害怕官哥儿会让自己彻底失去西门庆的宠爱。因此,她将李瓶儿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盼着李瓶儿早点死,盼着官哥儿早点消失。
但潘金莲不知道的是,“嫉妒与恶毒”只会让自己走向毁灭。她以为除去李瓶儿就能夺回宠爱,却不知西门庆对她的“宠爱”从来都是“情欲的需要”,而非“真心的喜欢”;她以为加害官哥儿就能巩固地位,却不知这种“恶毒的行为”终会暴露。日后官哥儿被她设计吓死,西门庆虽未直接责罚她,却也对她日渐冷淡;最终,潘金莲被武松杀死,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这便是恶毒的代价:你用伤害他人的方式试图保护自己,终会被自己的恶毒反噬。
(四)吴月娘:正妻端庄下的利益掌控者
第64回中的吴月娘,是“正妻端庄”与“利益掌控”的结合体——她以“主持丧事”的名义,将西门府的权力与财产牢牢抓在手中,看似“端庄贤淑”,实则“精于算计”。李瓶儿的死,对她而言,不是“失去妯娌”的悲痛,而是“巩固正妻地位”的机会。
作为正妻,吴月娘在丧事中处处讲究“规矩”:她要求妻妾们“按辈分哭灵,不得逾越”;要求仆人们“各司其职,不得偷懒”;要求吊唁的客人“按身份就座,不得混乱”。这些“规矩”,看似是“维护丧葬的庄重”,实则是“彰显自己的正妻权威”——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西门府的家事,由她这个正妻说了算。
吴月娘的“算计”,集中在对李瓶儿遗产的掌控上。李瓶儿死后,留下了大量的首饰、衣物与私房钱,吴月娘立刻让人“登记造册”,对贵重物品如“金镯、玉佩、绸缎”等,特意标注“归官哥儿所有,由我代为保管”。她的理由很“正当”:“官哥儿年纪小,不懂事,这些财产我替他保管,等他长大了再给他”,实则是将这些财产纳入自己的掌控——一旦官哥儿有不测,这些财产便会归她所有;即使官哥儿平安长大,她作为“保管人”,也能随意支配。
在对待潘金莲的态度上,吴月娘的“算计”更是暗藏深意。她明知潘金莲对李瓶儿的死“幸灾乐祸”,甚至可能加害官哥儿,却没有直接揭穿,反而“故意让潘金莲帮忙照顾官哥儿”。她的目的有两个:一是“借潘金莲的手试探西门庆的态度”——若西门庆察觉潘金莲的恶毒,便会对潘金莲冷淡,自己就能少一个“争宠的对手”;二是“若潘金莲真的加害官哥儿,自己便能以‘管教不严’为由,惩罚潘金莲,进一步巩固自己的地位”。这种“借刀杀人”的算计,比潘金莲的直接恶毒更显阴冷。
吴月娘的“端庄”与“算计”,源于她“正妻的生存困境”。在封建家庭中,正妻的地位看似稳固,实则依赖“丈夫的信任”与“是否有子嗣”。吴月娘虽为正妻,却没有生下儿子,因此始终担心“地位不保”。李瓶儿生下官哥儿后,她的“危机感”更加强烈——她害怕西门庆会因为官哥儿,将李瓶儿扶正,取代自己的地位。因此,她必须通过“主持丧事”彰显权威,通过“掌控遗产”积累资本,通过“算计潘金莲”消除威胁,才能确保自己的正妻地位不会动摇。
但吴月娘的“算计”,终究无法换来“真正的安稳”。她以为掌控了财产与权力,就能巩固地位,却不知西门府的命运早已与西门庆的权力捆绑在一起——一旦西门庆倒台,她的权力与财产便会瞬间消失。日后西门庆纵欲而亡,西门府树倒猢狲散,吴月娘虽保住了性命,却只能带着年幼的孝哥(西门庆与吴月娘后来生的儿子)四处逃亡,最终出家为尼——这便是算计的代价:你用算计换来的“地位”,终会因根基的崩塌而失去;你用冷漠筑起的“防线”,终会在命运的打击下破碎。
(五)李瓶儿:死亡终点处的悲剧总结者
第64回中的李瓶儿,虽已殒命,却是“悲剧的总结者”——她的一生,是封建女性被动命运的缩影:从梁中书的妾,到花子虚的妻,再到西门庆的妾,她始终像“浮萍”一样,被命运随意摆布;她渴望安稳的生活,却始终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她试图用“隐忍与讨好”换取幸福,却终究逃不过“早逝”的结局。她的死,不是“偶然的不幸”,而是“封建制度压迫下的必然”。
李瓶儿的悲剧,始于“无法自主的婚姻”。她本是梁中书的妾,因梁中书被李逵杀死,被迫逃离;后嫁给花子虚,却因花子虚“好赌成性”,生活不得安宁;最终被西门庆诱骗,成为他的妾。她的每一次婚姻,都不是“自主的选择”,而是“生存的无奈”——在封建制度下,女性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只能通过“嫁人”获得生存资源,婚姻对她们而言,不是“爱情的归宿”,而是“生存的跳板”。
李瓶儿的悲剧,深化于“对男性的过度依附”。嫁给西门庆后,她将“获得幸福的希望”完全寄托在西门庆身上——她对西门庆极尽讨好之能事,为他生下官哥儿,试图用“子嗣”巩固自己的地位;她对潘金莲的嫉妒与挑衅,始终选择“隐忍退让”,生怕得罪西门庆;她甚至将自己的私房钱全部交给西门庆,试图用“金钱”换取西门庆的宠爱。她以为“依附西门庆”就能获得安稳,却不知这种“依附”只会让自己更加被动——西门庆对她的“宠爱”,从来都是建立在“她有用”的基础上,一旦她失去“生育能力”(病重后无法再生育),便会逐渐失去西门庆的关注。
李瓶儿的悲剧,终结于“对命运的无力反抗”。病重期间,她明知自己时日无多,却没有为自己争取任何“权益”,只是一味地“嘱咐他人照顾官哥儿”;她明知潘金莲可能加害官哥儿,却没有提醒西门庆提防,只是将希望寄托在冷漠的吴月娘身上;她甚至在临终前,还在对西门庆说“爷对我这么好,我就是死了也甘心”,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不过是西门庆“传宗接代的工具”。她的“顺从”与“无力”,是封建女性的悲哀——她们被礼教教导“要顺从男性”“要牺牲自我”,却从未被教导“要为自己而活”“要反抗不公”。
李瓶儿的死,是对封建制度最无声的控诉——它告诉我们:当女性无法独立生存,只能依附男性时,所谓的“幸福”不过是空中楼阁;当女性被剥夺“自主选择的权利”,只能被动接受命运时,所谓的“安稳”不过是镜花水月。她的悲剧,不仅是个人的悲剧,更是时代的悲剧——无数像李瓶儿一样的封建女性,都在“依附与顺从”中,走完了自己可悲的一生。
三、社会图景:明代中后期的礼制崩坏与价值扭曲
第64回的丧葬仪式,看似是西门府的家事,实则是明代中后期社会“礼制崩坏”与“价值扭曲”的真实写照。从官僚的权力交易到帮闲的利益算计,从家庭的伦理失序到女性的被动命运,每一个细节都在诉说着那个时代的“病症”——这些“病症”不仅导致了当时社会的动荡,更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一)礼制的崩坏:丧葬仪式沦为权力炫耀的工具
在传统儒家文化中,“丧葬”是“礼”的重要组成部分,其核心是“缅怀逝者、尽孝尽义”,讲究“量力而行、庄重朴素”。但在第64回中,西门庆的丧葬安排,完全背离了“礼”的本质——他用金丝楠木棺材、杭州绸缎寿衣,是为了“炫耀财富”;设四十九日丧期、邀请大量官员吊唁,是为了“炫耀权力”;甚至连哭灵、守夜等环节,都成了“表演”的一部分,没有半分“缅怀逝者”的真心。
这种“礼制崩坏”,在明代中后期并非个例。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金钱与权力”的地位日益提升,传统的“礼”逐渐被“利益”所取代——许多官僚与士绅,不再将“礼”视为“道德的准则”,而是将其视为“彰显地位的工具”。他们办丧事时,比拼的不是“对逝者的孝心”,而是“棺材的材质、丧期的长短、吊唁官员的级别”;他们行婚礼时,比拼的不是“夫妻的情意”,而是“彩礼的多少、婚礼的排场、宾客的数量”。这种“以利益为核心的礼制”,彻底扭曲了“礼”的本质,让“礼”变成了“权力与财富的外衣”。
更可怕的是,“礼制崩坏”还导致了“道德失序”。当人们将“丧葬”当作“权力炫耀的工具”时,“孝心”与“情义”便成了“可有可无的点缀”;当人们将“礼”当作“利益交换的手段时,“诚信”与“良知”便成了“可以抛弃的负担”。在第64回中,西门庆的妻妾们没有真心缅怀李瓶儿,应伯爵没有真心帮西门庆分忧,官员们没有真心慰问西门庆——所有人都在“按礼行事”,却没有人“按心行事”。这种“道德失序”,是礼制崩坏最严重的后果:它让人们失去了“对生命的敬畏”,失去了“对他人的同情”,失去了“对道德的坚守”。
(二)官僚体系的腐败:吊唁现场沦为权力交易的场所
第64回中,官员们的吊唁,是明代中后期官僚体系腐败的缩影。在当时,“官员之间的交往”早已不是“基于公义与道德”,而是“基于利益与权力”——官员们相互勾结,形成“利益共同体”:你帮我解决官司,我帮你降低关税;你帮我提拔亲信,我帮你掩盖贪腐。西门庆的丧礼,不过是这场“权力交易”的一个“契机”。
巡按御史、知府、知县等官员前来吊唁,表面上是“慰问西门庆”,实则是为了“巩固与西门庆的关系”。巡按御史之所以承诺“帮忙解决官司”,是因为西门庆曾帮他“掩盖过贪腐的事实”;知府之所以承诺“降低丝绸关税”,是因为西门庆每年都会“给知府送大量的贿赂”;知县之所以送上五百两银子的“奠仪”,是因为他想通过西门庆“搭上巡按御史的关系”,为日后升迁铺路。这种“权力与利益的交易”,在当时的官僚体系中早已是“公开的秘密”——官员们不关心百姓的疾苦,不关心国家的安危,只关心“如何扩大自己的权力”“如何积累更多的财富”。
这种“官僚腐败”,导致了“司法不公”与“民生凋敝”。西门庆作为提刑官,本应“公正执法”,却利用权力“为自己的生意保驾护航”,为“行贿的商人疏通官司”;知府作为地方行政长官,本应“体恤百姓”,却利用权力“提高关税,压榨商人”,为“自己的腰包敛财”;知县作为基层官员,本应“为民做主”,却利用权力“欺压百姓,收受贿赂”。这些腐败行为,让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商人因高额关税而破产,百姓因司法不公而蒙冤,社会矛盾日益激化,最终引发了明末的农民起义。
(三)家庭伦理的失序:西门府沦为利益争斗的战场
第64回的西门府,是明代中后期家庭伦理失序的缩影。在传统儒家文化中,“家庭”是“伦理的核心”,讲究“父慈子孝、夫义妇顺、兄友弟恭”。但在西门府中,这些伦理准则早已被“利益”所取代——西门庆对妻妾没有“夫义”,只有“利用”;妻妾之间没有“姐妹情谊”,只有“争斗”;主仆之间没有“体恤”,只有“支配”。
西门庆作为一家之主,完全背离了“夫义”的准则——他将妻妾当作“满足情欲、传宗接代的工具”,对她们的痛苦与需求漠不关心;他对子女没有“父慈”,对官哥儿的关心,不过是因为“官哥儿是西门家的香火”,对其他子女则完全忽视;他对仆役没有“体恤”,将他们当作“随意支配的工具”,稍有不满便打骂责罚。他的“家长权威”,不是建立在“道德与亲情”之上,而是建立在“权力与财富”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