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她走的每一步,都算(1 / 2)
大地震颤,却非崩裂之兆,而是一种苏醒。
仿佛沉睡了万古的巨兽,终于被一声呼唤惊动,开始舒展它那早已与山川同化的筋骨。
南境小院内,殷璃伏在哑女单薄的背上,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的瞳孔里没有焦距,映出的却不是眼前的小院枯井,而是四幅横跨天地的浩瀚图景。
那是由无数人的脚步、鲜血与决意,在大地上烙印出的光之路途,它们像一道道被点燃的神经脉络,从北境、药狱、冰湖、溪潭,向着她所在的这一点,疯狂汇聚而来。
痛,彻骨的痛,不再仅仅来自于她残破的身体,更来自于那四方天地间每一个追随者的虔诚与献祭。
她没有言语,也无法言语。
只是抬起那只仅剩三指的残手,在哑女瘦削的肩头,用指尖极缓、极重地划下了一道无形的轨迹。
那轨迹蜿蜒,正是她前世被仇敌当众斩断右臂时,刀锋留下的伤痕走向。
这是她们之间无需言说的默契,是用苦难铸就的语言。
哑女的身体骤然一僵,随即,一种巨大的悲恸与决然涌上她的眼眸。
她读懂了。
殷璃不是在回忆伤痛,而是在确认自己的道标。
她要从那最深的绝望与残缺之处,重新走回来。
“你说,医者,是引人归于本元……”哑女转过身,反手稳稳托住殷璃,将她背向院中那口古老的井台。
她的声音不再像往日那般嘶哑破碎,反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亮与坚定,如同被血淬过的银针,“那今日,我引你,走回你自己。”
她迈出第一步。
嗡——!
井台石壁上,那繁复晦涩的金色纹路,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应和着她的脚步,骤然亮起,又随之黯淡,再亮起,再黯淡。
那光芒的每一次跳动,都像是一次迟来的心跳,试图与某个遥远而微弱的脉搏重新接续。
同一瞬间,万里之外的药风原田。
凛冽的北风卷起漫天药香,却吹不散那百人队伍身上浓得化不开的决绝。
为首的青年身形挺拔如松,麦色的皮肤上尽是风霜的刻痕。
他和他身后的百名药农,刚刚用双脚走完了最后一段“痛路”。
他们的脚下,是被踩踏得不成样子的珍稀药草,但无人心疼,因为他们正在进行一场更为宏大的播种。
“到了。”青年声音低沉,目光灼灼地盯着前方空无一物的田心。
百人列队,动作整齐划一,仿佛演练了千百遍。
他们同时划破自己的指尖,没有一丝犹豫,将殷红的血珠,用力地点向脚下肥沃的黑土。
“轰!”
大地发出沉闷的轰鸣。
百滴血珠入土的瞬间,那片被鲜血浸染的田心猛地塌陷,一道璀璨夺目的金光从中冲天而起!
光芒在半空中凝聚,渐渐化作一个女子的虚影——正是殷璃。
她身着朴素的布衣,正俯下身,捻起一片草叶,耐心教导着一个扎着总角的孩童如何分辨叶片的脉络。
那神情,专注而温柔,仿佛世间至理,皆在这一叶之间。
北境青年望着那虚影,眼中满是狂热的崇敬。
他猛地单膝触地,发出一声闷响,却并未起身行那跪拜大礼。
他反手从背后抽出一柄小巧的耕犁,那本是用来开垦药田的工具,此刻却被他毫不迟疑地,对准了自己的心口。
他仰头,对着那光影中的殷璃,咧开一个近乎灿烂的笑容。
“你曾说,你不是要我们拜你……”他一字一顿,声音响彻原野,“你是要我们,把你的路,你的道,亲手种进这片土里!”
话音落,犁锋没柄!
鲜血如泉涌,灌入他身下的土地。
那道殷璃的虚影猛地一颤,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起来。
她俯身教导的动作仿佛被赋予了真实的质感,连发丝都在风中微微拂动。
随即,自青年的身躯与那片被血浸透的土地中,升起一缕浓郁的紫气,如同一条拥有生命的灵蛇,破空南下!
几乎是同一时刻,南方乱葬岗深处的药狱。
这里曾是焚毁医典、囚禁医者的罪恶之地。
断壁残垣间,一个面容坚毅的男子带领着百名刚脱离枷锁的囚徒,走完了最后一段“断脉路”。
他们的终点,是一座用碎裂的典籍石碑新筑的祭坛。
他,是当年被焚之典的守护者后人。
他身后的每一个人,都曾因私藏医方而被判重罪。
“到了。”他低语。
百囚肃立,仿佛重获新生的军队。
他们集体伸出右手,用锋利的石片划破掌心,任由鲜血滴入新坛中央的凹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