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影与微光(2 / 2)
这现象只持续了不到一秒,便消失了,“影”恢复了原本的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光影的错觉。
这不是错觉。这是林墨残响在本能地吸收、转化了那些规则污染(尤其是那台终端机带来的“信息熵增”污染)后,无意识间逸散出的一丝极其微弱的、正向的规则反馈。就像消化吸收后产生的微不足道的“热量”。这反馈太弱,根本无法对宏观世界产生任何影响,甚至无法照亮他自身所在的黑暗角落。
但它确实发生了。
这表明,这缕残响并非仅仅是在消耗自身维持存在,他也在被动地“处理”着外界的规则混乱,并在这个过程中,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他本质(星火)的“秩序输出”。
这过程缓慢得近乎停滞,且充满了不确定性。但在这片代表着终结与衰亡的废墟里,这一点点秩序的输出,如同在无边沙漠中,一粒深埋地下的种子,尚未发芽,却已与周围的死寂,有了本质的不同。
阿丽娜对这一切毫无所知。她只是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朝着那片阴影的方向蜷缩了一下身体,仿佛那里是寒冷世界中唯一的暖源。她梦见的,不再是扭曲的怪物和坍塌的建筑,而是画册上那朵金黄的向日葵,在明亮的阳光下,轻轻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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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远在数百公里之外,Site-07地下深处,灯火通明。
莉娜坐在布满屏幕的控制中心里,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她面前的巨大主屏幕上,显示着全球规则背景辐射的动态模型。代表“星火意志”的、柔和的金色光晕如同呼吸般笼罩着整个星球,缓慢而坚定地调和着那些不断从虚空中渗透出来,或是由文明自身活动产生的规则乱流。
在模型的一角,一个被标记为“Sector-19”的区域,正是东欧那片废城及其周边地带。这里的光晕比其他地方显得略微稀薄,颜色也更偏向暗金色,表示该区域的规则结构依然脆弱,背景规则的调和作用在此地效率较低。
一条几乎淹没在海量数据流中的、极其微弱的异常读数,引起了底层分析算法的一个标记。读数来源指向Sector-19的核心区域(废城),特征码……无法识别,但带有极微弱的、与“星火”核心规则谱系存在亿万分之一的相似性波动。强度低到可以忽略不计,持续时间不足纳秒,归类为“背景噪音\/传感器误差”的可能性高达99.999%。
这条信息甚至没有资格出现在莉娜的常规工作日志里,就被自动过滤系统归档到了“待审查低优先级数据池”的深处,那里堆积着数以亿计的类似无关信息。
莉娜的注意力,正集中在另一份报告上。来自轨道“创世纪”空间站的艾登,发送了关于“星火号”深空探索舰最终阶段测试的进展。舰船的核心引擎,借鉴了部分从“档案馆”交换来的、关于超空间规则结构的基础理论,运行良好。首次试航的目标星域已经初步选定,那是一个拥有三颗潜在宜居星球的年轻星系,据“档案馆”提供的星图标注,该区域存在“低度智慧活动信号”。
人类的触角,即将首次主动伸向遥远的星辰。整个基金会高层都为此兴奋不已。
欧阳靖的战略评估报告附在后面,冷静地指出了此次航行可能面临的非军事风险:文化冲击、未知的规则环境对船员生理心理的影响、以及与“档案馆”信息交换可能带来的潜在伦理陷阱。
莉娜关掉报告,靠在椅背上,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主屏幕上那稳定脉动的金色光晕。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林墨……如果你能看见,我们现在正要走向星空。你守护的这一切,没有白费。”
她感到一丝宽慰,但更深处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落寞。那个将自身化为这遍及全球光芒的男人,如今又在何方?那弥散的意识,是否还能感知到这些由他牺牲所带来的、文明的微光?
她不知道,就在她发出这声叹息的同时,在那片被标记为“Sector-19”的、规则脆弱的废城地下,一缕与她对话对象同源的残响,刚刚无意识地逸散出了一丝微弱到连最精密仪器都几乎忽略的秩序之光,回应了一个流浪女孩关于向日葵的梦境。
希望与遗忘,宏观与微观,就在这巨大的反差与互不知情中,悄然并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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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城的清晨,来得迟缓而阴郁。阿丽娜被从裂缝透入的、灰白色的天光唤醒。她像往常一样,先看向角落的阴影。
“影,早上好。”
阴影依旧。但她似乎觉得,今天“影”周围的空气,比平时要更“清新”一点点。这只是一种模糊的感觉,无法证实。她甩甩头,将其归因于自己睡了个好觉。
她开始一天的例行公事:检查物资,规划今天的搜寻路线。她决定再去那座数据中心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关于那台终端机的线索,或者其他的数据存储设备。
就在她准备出门时,目光扫过放在“书架”上的那本植物图鉴。她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拿起它,翻到向日葵的那一页,然后小心翼翼地撕下了那一页。她将这幅模糊的向日葵插图,用一小块找到的、略带粘性的橡胶,贴在了“影”所在角落旁边的水泥墙上,正对着阴影。
“给你看,”她对着阴影说,“这样你每天都能看到它了。是不是很亮?”
做完这件毫无意义却又充满仪式感的小事,阿丽娜才背上她的编织袋,灵活地钻出防空洞,消失在废墟的阴影与断壁残垣之中。
墙上,那朵模糊的、纸质的向日葵,在从裂缝透入的微弱天光下,泛着陈旧的黄色。它无法照亮黑暗,也无法带来温暖。
但在那片承载着它墙壁之前,那片仿佛亘古不变的黑暗阴影,在阿丽娜离开后,似乎……“注视”着那朵花。
依旧没有思想,没有记忆,没有理解。
但存在本身,似乎因为这片小小的、被特意安置的“亮色”,而有了一个极其微小的、无形的“焦点”。
空洞的黑暗,与一朵陈旧纸花。
在这绝望的废墟之下,构成了一幅寂静而诡异的,却暗含着一丝生机的画面。
微光尚未显现,但阴影,似乎已不再那么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