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微澜汇流(1 / 2)
北地的风霜,远比长安来得早而凛冽。黄门侍郎苏文手持节杖,在一队精锐期门武士的护卫下,踏入北军大营时,几乎所有将领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阴翳。
皇帝派宦官监军,古已有之,但在此刻战事胶着、粮秣转运艰难、将领们承受着巨大压力的关口,这位代表天子耳目、可“随时密奏”的苏黄门到来,其意味不言自明。李广等将领纵使心中百般滋味,也只能依礼恭迎,言行举止间更多了几分谨慎,甚至可以说是拘束。
苏文很明白自己的位置。他并未盛气凌人,对李广等宿将保持表面上的尊敬,日常只随军观察,记录粮草消耗、士卒士气、营寨防务,偶尔传达几句来自甘泉宫的勉励与询问。但他那双看似平和的眼睛,却无时无刻不在观察、审视着一切。将领们商议军事时,他会默默旁听;士卒抱怨牢骚时,他也会不经意间驻足。所有的细节,都会化作一封封加密的奏报,飞向甘泉宫。
这种无形的压力,比匈奴的刀箭更让人窒息。李广一次小规模的出击,因过于谨慎而未能扩大战果,事后在向苏文“汇报”时,竟下意识地多解释了几句,这在以前是绝无可能的。军中决策,开始隐隐带上了一层“如何向监军、向陛下解释”的考量。
战局并未因此好转,反而因这份额外的桎梏,更加凝滞。刘彻在甘泉宫收到的奏报,既有苏文密报的“军中将吏用命,然匈奴飘忽,战机难寻”、“粮道漫长,损耗犹存”,也有李广等人例行公事的军情奏报,内容大同小异。他心中那股无处宣泄的烦闷与猜疑,如同野草般悄然滋长。
长安,建章宫羽林驻地。
卫长君换上了崭新的羽林郎官服,佩剑在身,英气勃发。从平阳侯府的骑奴,一跃成为天子禁卫,哪怕只是最低阶的郎官,也已是天壤之别。他心中充满感激(对陛下,对姐姐),也憋着一股劲要证明自己。
然而,羽林军中并非净土。这里汇聚了无数功臣子弟、世家俊彦,人际关系盘根错节。卫长君出身微贱,全靠姐姐得宠骤得高位,自然引来许多或明或暗的审视与排挤。训练时,有人“失手”加重力道;轮值时,他被安排的多是最苦最累的时段;同僚聚会,也常常“忘了”叫他。
起初卫长君只是默默忍耐,更加刻苦训练。直到有一次,一位姓王的羽林监(王夫人族中子侄)当众讥讽他“不过仗着裙带关系”,言语间辱及卫子夫,卫长君终于按捺不住,与之发生口角,险些动手,被同僚拉开。
此事很快传开。王夫人一系自然添油加醋,将卫长君描绘成“恃宠而骄、粗野无礼”之辈。消息传到椒房殿,阿娇略一沉吟,吩咐身边一位与窦家旧部有联系、且其子恰在羽林军中任职的亲近宦官,找个机会,“无意间”向卫长君示好,并提点他:羽林郎乃天子近卫,首重忠勇守职,戒急用忍;家族恩宠是助力,也是负累,当以自身才干立身,方是长久之计。
这提点来得巧妙,既不暴露与椒房殿的直接关联,又恰好点中了卫长君的困惑与隐忧。卫长君并非蠢人,立刻明白了其中深意,对这位“好心”的宦官前辈感激涕零。此后,他更加收敛锋芒,专注于训练和职责,对同僚的挑衅尽量退避,只在必要时展露一下过人的骑射功夫,渐渐赢得了几位真正看重本事的中下级军官的些许尊重。
馆陶公主那边,也通过曲折的关系,向卫长君递去了些许善意和“在京需注意人情往来”的实用建议。卫长君虽不知这些帮助具体来自何方,但能感觉到,除了姐姐和陛下,似乎还有一股隐秘的力量在关注着自己。这让他心中稍定,也多了几分谨慎。
东南,会稽郡。
严助在接到陛下警告性口谕后,不得不放缓了“以海补陆”的推进步伐,转而花费更多精力安抚郡丞等地方势力。一些过于激进的政策被暂时搁置,对沿海渔村和越人村寨的“鼓励”力度也有所减弱,恢复了一部分传统的赋税征收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