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毒藤蔓与回音壁（2 / 2）
引什么？是混乱中的呓语？还是……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关键提示？
联系楚老爷子特意交代给林星晚送“滋养羹汤”的指令……陈管家那张万年不变的石雕脸上，极其罕见地掠过一丝极其深邃、难以解读的波澜。像投入深潭的冰石。
他暂停了播放，手指在冰冷的操作台上无意识地轻敲着。锐利如鹰的目光盯着屏幕上被单独标红的那个微弱音节“引”，又落向旁边一个加密的指示灯——那代表厨房特殊定制送出的“羹汤”标记。
一个可怕的、甚至称得上亵渎的念头，在他严谨如机器般的大脑中一闪而过。但立刻被他强行压下。这非他所思，亦非他所能妄断。
沉默良久。陈管家摘下耳机，将审听完毕的录音文件在核心加密硬盘上备份留存一份，另一份则复制到一个普通的加密U盘中。他将那份混乱音频中林星晚最惊恐尖叫、逻辑最为混乱、完全符合精神病状态的高潮部分单独剪辑出来。然后将U盘连接在一台干净的、没有复杂分析软件的平板电脑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整理了一下一丝不苟的灰色西装领带，拿起那台只载有“精华”录音片段的平板电脑，迈着刻板精确的步伐，再次走向楚老爷子的书房。步履间没有丝毫停顿或犹豫。
书房里，灯光暖黄，楚天阔依旧坐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后，似乎自陈管家离开后就没有动过位置。但他手中的老核桃，却罕见地停止了转动，随意地搁在桌角。桌上，那份关于林星晚“疗养院”资料被翻开在某一页，上面有红笔圈出几处描述模糊、存在人为干预痕迹的注记。他面前的雪茄剪开了却并未点燃，空气里残留着一丝沉郁的烟草前调。
“老爷。”陈管家如同刻度尺量过般精准地站在楚老爷子书桌前一步半的位置，微微躬身。
楚天阔抬眼，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平静无波地看着他：“如何？”声音没有丝毫起伏。
陈管家双手捧上那台平板电脑，放置在书桌边缘。屏幕上显示着一个被暂停的音频播放界面。
“这是少奶奶房内拾音器捕捉到的……‘发病’核心段落剪辑。噪音干扰严重，原始背景极为混乱，清晰连贯对话可能性为零。”他刻意强调了背景混乱和对话不可能这两点，为后续分析定下了基调。
他熟练地点开播放键，将声音调到一个清晰但不会过于刺耳的音量。
立刻，林星晚那歇斯底里、充满了极端恐惧、混乱、语无伦次的尖叫和哭喊声充斥着整个书房：
“楚先生！楚先生你要死了！你也要流红红的血了！！药！给我药！！”
“啊——！毒……毒发了！又流红红的血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救命……救救……药在哪里？！引……引……那草……那草汤……汤……”
那尖锐的音调、破碎的语句、毫无逻辑的恐惧呓语，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精神崩溃的歇斯底里！
楚天阔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但那放在桌上的指尖，却在林星晚模糊喊出“引……那草……汤……”时，极其细微地蜷缩了一下！眼底深处，一丝极其复杂的、如同淬炼毒药般的冷光一闪而逝。
音频放完，书房再次被死寂笼罩。
“……这是常态吗？”楚天阔淡淡地问。
“非录音全程。”陈管家如实回答，“前因是先生似乎于凌晨时分因‘心悸旧疾’突发剧痛难忍，强撑进入少奶奶房中寻求帮助未果，反而惊扰刺激到了少奶奶，导致其精神彻底崩溃尖叫失控。先生最终痛昏过去，幸得值夜佣人察觉异响，将其搀扶回房用药后平复。此段为少奶奶精神崩溃时表现。”他巧妙地用客观描述将楚砚铭潜入定性为“寻求帮助未果”，强调了林星晚的“失控”是核心。
楚老爷子沉默着。
眼前浮现出报告上关于“引灵草”的描述（他当然清楚那“羹汤”的作用），耳边回荡着林星晚崩溃尖叫中无意泄露的“引”、“草汤”……再结合暖房里她那看似“巧合”救猫又引发更大灾祸的诡异举动……
“疯”？
真的疯吗？
疯得如此……有针对性？疯得如此……在无意识状态下，都能精准地喊出“引”灵草相关？
又或者……这本身就是一种更高层次的伪装？伪装成被迫害妄想，将矛头引向……？
“呵……引……草汤……”楚天阔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没有任何温度的、更像是气流的笑声。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重新落在平板屏幕上，只是这一次，眼中的冰层之下，似乎燃起了两簇更加幽深、更加危险的、玩味的火焰。
“老爷，关于楚三太太今日在暖房的言辞挑衅及后续引发的恐慌……”陈管家适时补充，“属下认为处理不当。恐滋生事端，影响家族内部稳定。”
楚天阔摆了摆手，目光没有离开平板，仿佛对楚三婶的事已失去兴趣。声音低沉而缓慢：
“疯也好，装疯也罢……这楚家的风，是该好好刮一刮了。”
他顿了顿，指尖在桌面上那页印着“妙心堂林家”模糊信息的纸上轻轻点了点。
“这个林星晚……”他的语气变得高深莫测，“先关着。饭，继续送。”羹汤自然也在其中。“既然她怕有毒……”
楚老爷子的嘴角勾起一丝极其冰冷的、毫无暖意的弧度：“……就再加一成滋养药材。让她……安安心。”
他身体微微后仰，靠进椅背深处，目光锐利地扫向陈管家：
“另外……再去细查！十五年前，妙手仁心林家，到底是怎么没的！所有蛛丝马迹！特别是……当年那些和他们有宿怨的家族，还有……谁最终接手了他们药方核心典籍和……那些所谓的失传医书！”
他要看看，这个被送到他眼皮底下的“林家孤女”，到底是谁投入楚家这潭深水的……棋子！亦或是……早已按捺不住要浮出水面的……鱼！
“是，老爷。”陈管家躬身，无声地退下。书房厚重的门再次合拢。
楚天阔独自坐在巨大的书桌后，幽暗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冰冷的地板上，无限拉长，如同蛰伏于黑暗中的巨兽，缓缓睁开了它审视与算计的眼睛。
他拿起桌角那枚冰冷的紫檀镇尺，轻轻掂了掂。口中无声地念出几个字。
“……林家溯影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