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2 / 2)
柳时安亮出的身份,就像一把双刃剑,暂时逼退了差役,却也彻底激化了矛盾,埋下了更大的祸根。
“所有人,听着,”陆先生压低声线,对身边学子一字一句道,“从现在起,闭上嘴,睁大眼。
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不许出声,不许有任何动作!
记住,你们是看客!若有人再敢擅动,立即逐出书院,绝不姑息!”
最后八字,斩钉截铁。众学子心中一凛,连柳时安也收敛了笑容,抿紧了嘴唇。
缴纳继续。气氛却彻底变了。
差役们一个个板着脸,如同泥塑木雕,再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和话语。
验粮变得异常“严格”和“标准”。
“杂质过多,拉回去重扬。”
“颗粒不匀,扣折耗一升。”
“色泽暗淡,再晒两日。”
他们不再解释,不再呵斥,只是冰冷地宣布结果。
符合标准的,顺利通过;稍有瑕疵的,立刻驳回。
效率似乎高了,但那公事公办的冷酷,比之前的刁难更让人窒息。
连续几家,都是这般。
一个中年汉子的麦子被判定“潮气未净”。
汉子嘴唇哆嗦着,想求情,抬眼却对上差役毫无温度的眼神,话堵在喉咙里,最终颓然低下头,默默拉起粮车掉头。
一个农妇的粮食被多刮了半升“折耗”。
农妇眼圈一红,却不敢哭出声,只是用脏兮兮的袖子使劲抹着眼睛,小心翼翼地将剩下的粮食装好。
柳时安看着,刚才那点快意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越来越沉重的压抑和……无力感。
他发现,自己好像什么也改变不了。
哪怕刚才“救”了一个老伯,但还有无数个“老伯”在承受着不公。
而差役们,正因为他的介入,变得更加冷酷,更加“按章办事”,让人挑不出错处,却更显残忍。
这时,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满脸苦相的农夫,颤巍巍地将粮食抬上秤。
他的麦子成色明显比前面几个还差,籽粒干瘪,颜色发灰。
差役只瞥了一眼,便冷声道:“下等劣粮,不收。拉走。”
农夫“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他猛地扭转身体,朝着树林这边,朝着柳时安和陆先生的方向,“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额头上沾满尘土!
“秀才公!举人老爷!行行好!再帮小人说句话吧!”
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小人家中老娘病得快不行了,就等着卖粮的钱抓药啊!
求求你们,发发慈悲吧!”
这一下,如同点燃了引信。
另外两个也被判定不合格的农人,先是一愣,随即仿佛看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连滚爬爬地朝树林边涌来,嘴里喊着:
“青天老爷救命啊!”
“秀才公,您心善,再帮帮我们吧!”
“差爷只听您的话啊!”
他们不敢再去纠缠那些脸色铁青的差役,却把所有的希望、压力,甚至是隐隐的怨气都倾泻到了这群刚刚“展现过能力”的读书人身上。
刹那间,七八个农人围到了树林边,磕头的,作揖的,哭诉的,哀求的……声音混杂,场面一片混乱。
更多排队的农人伸长了脖子张望,眼神复杂。
柳时安的脸“唰”地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