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1 / 2)
李县丞讲学那日过后,甲班安静了几日。
倒不是讲得不好,恰恰相反,他讲得太“实”了。
清泉县一年田赋几何、漕粮几石、刑狱多少、驿站开支几许……数字清晰,条分缕析,却像一盆冷水,浇熄了些许少年人未经世事的躁动热气。
“原来一县之地,竟有这般多琐碎。”课后,张岳一边整理笔记一边感叹,“我还以为大人们只需坐堂断案、教化百姓呢。”
“可不只是琐碎,”柳时安撇撇嘴,“更是油水。我爹说了,单是每年征收糟粮的‘淋尖踢斛’,里头门道就深得很。”
这话一出,几个人都看了过来。李海宴皱了皱眉,轻咳一声:“柳时安,慎言。”
柳时安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冲动了,讪讪地闭了嘴。
陈青文默默听着,没插话。他心里沉甸甸的,那些冰冷的数字背后,是小河湾村父母叔伯们一年的汗水。
散学后青文收拾好书箱,准备去藏书馆。谢远山今日似乎不急着走,在一旁慢吞吞地整理东西。
“青文,助学银不是发了吗?甲等十两,省着些用,这学期笔墨纸砚都够了。你怎么还……”
甲班还有几个同窗没走,闻言都看了过来。
青文动作顿了一下。他感觉到几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好奇,也有隐隐的打量。
他抬起头,迎上谢远山的视线,语气平静:“助学银是读书用的,我留着交下年的束修。
抄书是另外的事,既能练字,又能贴补些家用。”
他看着谢远山依旧困惑的眼神,补充道:“我侄子也到了开蒙的年纪,纸笔也是一笔开销。我能多挣一点,家里就宽裕一点。”
这话说得坦荡自然,谢远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哦……是这样。你……挺不容易的。”
一旁正在整理书箱的李茂,动作微不可察地停了一瞬,又继续默默收拾。
王衡打了个哈哈:“青文勤勉,是我辈楷模啊。不过远山说得也对,如今有了助学银,确实能松快些了。”
青文不再多言,点了点头,背起书箱走了。
他知道谢远山并非恶意,只是以他的出身,实在很难真正理解“多挣一点”对寻常人家意味着什么。
就像他,也很难想象谢远山口中“不过是家里一间铺子半月的流水”到底是怎样一个数目。
书院的气氛随着月底临近而绷紧。连最爱说笑的梁识都收了心,抱着书在斋舍里唉声叹气。
“《尚书》!又是《尚书》!郭教习是不是跟这部书有缘啊?”
梁识哀嚎,“青文,你说这‘曰若稽古’到底有多少种解释?”
青文正就着窗外的天光临帖,头也不抬:“各家注疏不同,但陆教习说,紧要的是理解圣人记述这些上古之事的用意,而非死抠字眼。”
“道理我都懂……”梁识趴回桌上,“可考试它考的就是字句注疏啊!”
赵铁柱笑道:“梁哥,背书就下苦功呗。书是一字一字记的。”
梁识被噎得没话说,只能瞪他一眼。
月考那日,青文抽中甲班。陆教习亲自监考,老先生背着手在课堂里慢慢踱步,目光如炬,无人敢有半分逾矩。
题目艰深。经义部分考了《尚书·禹贡》篇中关于贡赋的段落,要求疏解并阐发其义。
策论则以“地方仓储与民生”为题,显然是延续了之前观税和听李县丞讲学后的思考。
青文答得还算顺畅。经义部分他下了苦功,策论则结合了抄录《农政辑要》时看到的前人论述,以及自己从小河湾村看到的实际,写得朴实但恳切。
三日后,成绩张榜。
明伦堂前挤满了人。青文挤进去,从榜首往下看:
第一名:张岳。
第二名:李海宴。
第三名:谢远山。
……
第五名:陈青文。
这成绩在甲班十二人中算是中上,和他预想的差不多。再往下看,王衡第七,李茂第八,江西舟排在第十。
王衡看到自己名字在青文
“青文,恭喜啊。”张岳笑着拍拍他肩膀,“你的策论写得扎实,陆教习圈点了好几处。”
谢远山也凑过来,看着榜单:“第五?不错嘛。我刚来甲班时总是在后几名转,你来不到一年进步真快。”
柳时安挤过来,看了眼榜单,哼了一声:“张岳,你就不能失手一回?让我也当当榜首?”话虽如此,却并无恶意。
张岳好脾气地笑笑:“时安,你第四名也不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