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学员声援(1 / 2)
执法队的车辙在祠堂门口的泥地上压出两道深痕,随着引擎声远去,闽南乡村的寂静被一种沉重的压抑取代。教室门虚掩着,被风吹得“吱呀”作响,阳光斜斜照进来,照亮了地上散落的粉笔头、翻倒的竹椅,还有药材柜旁打翻的陶罐——里面的薏米混着泥土,撒了一地,像撒了把碎银。
老郑猛地一拳捶在课桌上,实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哐当”声,震得桌上的《自救简讯》簌簌发抖。“这些官老爷!真是不懂民间疾苦!”他黝黑的脸上青筋暴起,粗声粗气的闽南话带着怒火,“阮们凑钱凑力,好不容易弄个自救教室,没拿国家一分钱,没害一个人,怎么就成了违法乱纪?张乡医这个短命仔,把阮们坑惨了!”
他越说越气,抬脚踹了踹旁边的竹筐,筐里剩下的几根艾草秆散落出来,沾了地上的灰尘。作为曾经痛风发作时连路都走不了的患者,他是教室最早的支持者之一,不仅捐了自家的石磨,还天天带着学员们晨练,此刻看着被查封的艾灸条、被打乱的教室,心里像被炭火燎着似的疼。
赵秀芬坐在角落的竹椅上,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没绣完的艾灸布包,布包上“祛湿止痛”的字样只绣了一半,线头耷拉着。她肩膀微微耸动,用手帕捂着嘴,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里漏出来,带着闽南话特有的软糯悲戚:“这可怎么办啊……阮的糖尿病好不容易稳定下来,要是教室封了,没人教阮控糖,没人帮阮看饮食,阮以后可怎么活?”
她的哭声像一根引线,点燃了学员们的焦虑。张婶抹着眼泪说:“阮缝这些布包,眼睛都快瞎了,就是想让大伙儿用着方便,怎么就成了违规产品?”李二狗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粗布裤脚沾满了泥土,嘴里反复念叨:“5万块啊,把阮卖了都凑不齐,这是要逼死阮们啊!”
教室里一片乱糟糟的,有人咒骂张乡医,有人抱怨执法队,有人默默流泪,原本充满艾草香和欢声笑语的教室,此刻只剩下满室的沮丧与无助。梁上的麻雀又飞了回来,落在屋梁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像是在凑热闹,更添了几分心烦。
陈宗元站在黑板前,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五味杂陈。他拿起黑板擦,轻轻擦去上面残留的“八纲辨证”板书,粉笔灰簌簌落下,落在他的蓝布褂子上。“大家静一静。”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哭解决不了问题,骂也没用。执法队给了3天时间,我们得赶紧找证据,证明艾灸条是正规来源,证明我们是自用不是销售。”
王桂芳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站起身来。她作为退休小学老师,向来心思缜密,此刻是教室里最冷静的人之一。“陈医生说得对,咱们不能慌。”她走到教室中央,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艾灸条是20个学员一起凑钱买的,每个人买了1盒,总共20盒,都是自用,没有对外销售。咱们可以找所有代购艾灸条的学员写证明,签字按手印,证明这一点。”
她的话像一剂定心丸,让学员们渐渐安静下来。赵秀芬抬起头,泪眼婆娑地问:“这样有用吗?执法队会不会不认?”
“有用!”王桂芳坚定地说,“只要我们能证明不是销售,就能减轻责任。而且,咱们还有《非诊疗声明》,还有村委证明,这些都是证据。现在最关键的是找到艾灸条的合法来源证明,还有乡医的联系方式。”
阿明立刻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滑动,拨通了张乡医的电话。电话里传来机械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他又试着发微信,消息却显示“对方已拒收”,红色的感叹号像一记耳光,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关机了!微信也被拉黑了!”阿明的脸上满是愤慨,“这个张乡医,肯定是知道自己无证行医被查,跑了!他把咱们坑了,自己倒好,拍拍屁股溜了!”
“跑了?那可怎么办?”张婶急得直跺脚,“没有他作证,没有票据,咱们怎么证明艾灸条是正规渠道来的?”
教室里的气氛又低落下去,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似乎又被浇灭了。陈宗元皱着眉头,心里也沉甸甸的。他知道,张乡医是关键,要是找不到他,艾灸条的合法来源就很难说清楚。可现在乡医失联,3天时间,去哪里找他?
就在这时,教室门口传来一阵轮椅滚动的声音,瘫痪的王大爷被儿子推着走了进来。王大爷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他喘着气,用含混不清的声音说:“陈医生……阮们……阮们找学员签名……请愿……证明艾灸条是自用……”
他的儿子俯下身,在众人耳边重复道:“我爹说,他要去挨家挨户找买过艾灸条的学员签名请愿,证明这些艾灸条都是大家自用,不是销售,让卫健委的人看看,咱们是真心实意想自救,不是想违法乱纪。”
“王伯,恁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怎么能去挨家挨户跑?”陈宗元连忙上前,“还是让年轻的学员去跑吧,恁在家歇着。”
王大爷摆了摆手,固执地说:“阮要去……阮是最早用艾灸条的……阮的关节……就是靠这个熏好的……阮要为教室作证……”他的声音虽然含混,却带着一股执拗的力量,让在场的学员都深受触动。
“王伯说得对!”李二狗猛地站起身,拍了拍胸脯,“阮也去!阮认识村里所有学员的家,阮带着王伯,挨家挨户去签名!就算跑断腿,也要把请愿书凑齐!”
老郑也跟着站起来:“阮也去!阮嗓门大,能跟大伙儿说清楚情况,让他们都来签名支持!”
“还有阮!”“阮也去!”学员们纷纷响应,原本沮丧的情绪被一股团结的力量取代。赵秀芬擦干眼泪,说:“阮在家给恁们准备茶水,等恁们回来喝!”张婶也说:“阮把缝纫组的姐妹们叫过来,帮忙整理请愿书,给每个人的签名按红手印!”
陈宗元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些朴实的村民,虽然没有文化,没有权势,却有着最纯粹的善良和最坚定的团结。在危难面前,他们没有各自飞散,而是选择拧成一股绳,共同面对困难。
“好!”陈宗元点了点头,“那咱们分工合作。王伯、二狗、老郑,你们去挨家挨户找学员签名;王老师,你负责起草请愿书;张婶,你带着缝纫组的姐妹们准备红手印的印泥;剩下的学员,帮忙打扫教室,整理之前的调理记录,把能证明咱们是自救的证据都收集起来。”
分配完任务,李二狗推着王大爷的轮椅,老郑跟在旁边,三人匆匆忙忙地走出了教室。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在诉说着一场关于坚守与团结的故事。
陈宗元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八个大字:“相信法律,保留证据”。字体遒劲有力,透过粉笔灰,仿佛能看到他坚定的信念。写完后,他又在下方画了一个简易的艾灸条示意图,用粉笔标注着“正规药厂生产,代购价5元/盒”,旁边还画了一个小小的红手印,代表着学员们的团结与支持。
粉笔灰落在他的肩膀上,和之前的艾草灰混在一起,像是撒了一层碎玉。他看着黑板上的字,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保住这个教室,保住村民们的希望。
教室里,学员们各司其职,忙碌了起来。王桂芳趴在课桌上,用毛笔起草请愿书,她的字迹工整秀丽,一笔一划都写得格外认真:“尊敬的县卫健委领导,我们是洪山镇慢病自救教室的学员,均为慢病患者。因看病不便,我们自发组织起来,学习自我调理方法,所有活动均为公益性质,零收费……”
张婶带着几个缝纫组的姐妹,从家里拿来了印泥,放在桌上,还准备了一叠红纸,用来打印请愿书。赵秀芬烧了一壶热水,泡上了自家种的铁观音,茶香袅袅,驱散了教室里的沉闷。
另一边,李二狗推着王大爷,老郑跟在旁边,挨家挨户地找学员签名。闽南乡村的小路弯弯曲曲,两旁种着绿油油的稻田,稻穗已经泛黄,散发着成熟的香气。他们先来到村东头的阿婆家,阿婆是高血压患者,也是买了艾灸条的学员之一。
“阿婆,阮们来跟恁说个事。”李二狗推开阿婆的家门,大声说道,“咱们的自救教室被执法队查了,说艾灸条是三无产品,要罚款5万。现在需要恁在请愿书上签名,证明艾灸条是恁自用的,不是销售的。”
阿婆一听,急得不行:“怎么会这样?那艾灸条明明很好用,阮的高血压都稳定多了,怎么就成了三无产品?阮签!阮一定要签!”她颤巍巍地拿起笔,在请愿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在张婶递过来的印泥上按了个红手印,红手印像一朵小小的红梅,印在纸上。
接着,他们又来到村西头的老陈家,老陈是糖尿病患者,平时沉默寡言,此刻却毫不犹豫地签了名:“陈医生是好人,教室是好地方,阮们不能让教室没了。”
一路上,学员们都非常配合,无论是正在喂猪的大叔,还是正在缝衣服的大婶,无论是拄着拐杖的老人,还是年轻的小伙子,都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在请愿书上签名按手印。王大爷坐在轮椅上,每到一户人家,都用含混的声音说:“谢谢……恁们……帮阮们……保住教室……”
有村民不解地问:“签这个有用吗?执法队会听吗?”老郑拍着胸脯说:“有用!只要咱们人多,只要咱们有理,就不信没人管!咱们行得正坐得端,没做亏心事,不怕他们查!”
李二狗则拿着手机,把签名的过程拍成短视频,嘴里念叨着:“这就是咱们的自救教室,这就是咱们的学员,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支持教室,希望卫健委的领导能看到,能体谅咱们的难处!”
两个小时后,当他们推着轮椅回到教室时,手里的请愿书上已经签满了名字,按满了红手印,一共43个,比买艾灸条的学员还多——有些没买艾灸条的学员,也主动要求签名,支持教室存续。
“陈医生,恁看!”李二狗把请愿书递到陈宗元面前,脸上满是自豪,“43个签名!43个红手印!这就是咱们的证据,证明咱们是真心实意自救,不是销售!”
陈宗元接过请愿书,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和红手印,眼眶有些湿润。这些名字,有的歪歪扭扭,有的工整秀丽,有的是用铅笔写的,有的是用毛笔写的,但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份信任,每一个红手印都代表着一份支持。他仿佛能看到村民们签名时坚定的眼神,能感受到他们对教室的深厚感情。
“太好了!”王桂芳也凑了过来,看着请愿书,“有了这些签名,咱们的证据就更充分了。”
就在这时,老郑突然一拍大腿,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阮想起了!当时买艾灸条的时候,阮特意让张乡医写了收款收据,虽然他说‘都是熟人,不用这么麻烦’,但阮坚持要,他还是写了,阮把收据放在家里的抽屉里了!”
这个消息像一剂强心针,让所有人都兴奋起来。“真的?”陈宗元眼睛一亮,“老郑,这收据太重要了!有了收据,就能证明咱们确实是从乡医那里代购的,不是自己生产销售的!你赶紧回家找找!”
“好!阮这就去!”老郑拔腿就往家跑,粗布鞋子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噔噔噔”的声响,像是在和时间赛跑。他心里充满了希望,想着只要找到收据,就能证明艾灸条的来源,就能保住教室。
教室里的学员们也都兴奋起来,赵秀芬笑着说:“这下好了,有了收据,有了请愿书,有了学员证明,咱们肯定能渡过难关!”张婶也说:“是啊,天无绝人之路,只要咱们团结,就没有迈不过去的坎!”
陈宗元看着大家兴奋的样子,心里也充满了期待。他走到窗边,看着老郑远去的背影,心里默默祈祷:一定要找到收据,一定要找到。
然而,半个多小时后,老郑垂头丧气地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张皱巴巴的纸片,脸色黝黑,满是懊悔。“陈医生……对不起……”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愧疚,“收据……收据被阮的孙子当成折纸玩坏了……”
他把那张残缺的纸片递了过来,纸片上只剩下“今收到”“艾灸条”“5元”几个模糊的字迹,其他的内容都被撕掉了,边缘还留着小孩子撕咬的痕迹。
教室里的兴奋瞬间被浇灭,刚刚燃起的希望又一次破灭了。赵秀芬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怎么会这样……怎么偏偏就被撕坏了……”
老郑捶着自己的大腿,懊悔地说:“都怪阮!都怪阮没把收据收好!阮放在抽屉里,没想到孙子会翻出来玩,把它撕成了这样……阮真是个罪人!”
陈宗元接过残缺的收据,手指轻轻抚摸着上面模糊的字迹,心里沉甸甸的。虽然收据残缺了,但上面“艾灸条”“5元”的字样还能看清,或许还能作为辅助证据。他深吸一口气,对老郑说:“老郑,这不怪你,谁也没想到会这样。收据虽然坏了,但还有能用的部分,总比没有强。”
他把残缺的收据小心翼翼地夹在请愿书里,对众人说:“大家别灰心,虽然收据坏了,但我们还有请愿书,还有学员证明,还有王伯家没开封的艾灸条包装盒,还有黄煌教授的指导函。只要我们把这些证据都整理好,一起交给卫健委,就一定能说清楚情况。”
王桂芳也点点头:“陈医生说得对,咱们不能因为一点挫折就放弃。收据虽然残缺,但也是证据,总比没有强。接下来,咱们把所有的证据都整理成册,明天一起交给卫健委,跟他们好好说说。”
学员们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虽然还有些沮丧,但更多的是坚定。他们开始一起整理证据,把《非诊疗声明》《场地使用证明》《自救简讯》、学员调理记录、残缺的收据、请愿书都一一整理好,放在一个红色的文件袋里,文件袋上还贴了一张纸条,写着“慢病自救教室证据材料”。
夕阳西下,闽南乡村的炊烟袅袅升起,和天边的晚霞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温暖的画卷。教室里的灯光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照在学员们的脸上,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却又充满了坚定。
陈宗元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感慨万千。他知道,接下来的路还很艰难,3天的期限越来越近,艾灸条的合法来源证明还没找到,乡医依旧失联,但他不再感到孤单。因为他身边有这些朴实善良、团结一心的学员,有他们的支持与信任,就有了坚持下去的勇气和力量。
他走到黑板前,看着上面的“相信法律,保留证据”和那个简易的艾灸条示意图,又看了看墙上挂着的《互助契约》,心里暗暗发誓:无论付出多大的努力,都要保住这个教室,保住这份来之不易的互助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