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调研中的灵魂拷问(1 / 2)
闽南的日头刚爬过榕树顶,老教室的木门就被推开了。调研组长王丽带着周教授、张明走进来,脚步声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回响,惊得墙角的艾草灰轻轻扬起。陈宗元下意识地攥了攥袖口,昨晚熬夜整理材料时沾的墨汁还没洗干净,在蓝布衫上留下一小块深色印记。
“陈医生,我们就直奔主题了。”王丽的目光扫过教室,最终落在后墙的《八纲辨证流程图》上。那张图是王桂芳用彩色粉笔手绘的,从“阴阳”到“寒热”,从“表里”到“虚实”,箭头清晰,旁边还标注着闽南话注解。王丽走上前,指尖点在“辨证施方”四个字上,语气带着审视:“这张图,是给学员用来自己辨证、自己开方的吗?”
陈宗元心里一紧,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拷问。他连忙摇头:“不是的,领导。这张图只是用来讲解中医基础概念,让学员明白自己的体质类型,绝对不是教他们开方。”他转身从抽屉里抱出一摞厚厚的《健康日志》,放在桌上:“您看,这是每位学员的日常记录,里面只有饮食、运动、症状变化,没有任何‘开方’‘用药’的记录。”
周教授戴上金丝眼镜,随手抽出一本,是老郑的日志。扉页上贴着老郑的尿酸检测报告,调理前680μol/L,调理后420μol/L。日志里的字迹歪歪扭扭,用铅笔写着:“3月15日,痛风发作,左脚红肿,按陈医生教的,用毛巾冷敷,停吃海鲜啤酒,喝土茯苓水,三天后不疼了。”旁边还画了个简单的笑脸。
“这就是你们的调理方式?”王丽拿起日志,仔细翻看。“是的。”陈宗元指着日志里的记录,“我们只教自我调理的基础方法,比如饮食禁忌、物理缓解手段、功法练习,从不涉及诊断和开方。老郑这次痛风发作,没有用任何处方药,就是靠冷敷和停高嘌呤食物缓解的,这在西医里也是认可的应急处理方式。”
张明在一旁飞快地记录,突然抬头问:“那如果学员根据这张流程图,自己判断是‘寒性体质’,然后自行服用附子、干姜这类热性药材,出了问题谁负责?”这个问题戳中了要害,教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陈宗元早有准备,他从材料堆里拿出一份《非诊疗声明》,上面有每位学员的签名和手印:“领导,您看,每位学员报名时,都会签署这份声明,明确规定‘本教室仅提供健康知识培训和自我调理方法指导,不替代专业医疗,学员不得自行辨证用药,身体不适需及时就医’。而且我们在课程里反复强调,禁止使用任何毒性药材,遇到疑难症状,必须第一时间去医院。”
王丽接过声明,逐字逐句地看,目光在“禁止自行辨证用药”这句话上停留了许久。她抬头看向陈宗元:“口说无凭,有没有具体的例子能证明?”
“有!”老郑突然从门口走进来,他刚从田里回来,裤腿还沾着泥土。“领导,俺给你们说个俺自己的例子。”他走到桌前,指着自己的日志,“上次俺痛风发作,疼得直咧嘴,俺儿子说‘爸,你不是学了中医吗?自己开个方子呗’。俺当时也想过,但陈医生反复叮嘱,说痛风急性发作可能有感染风险,必须先去镇卫生院检查。俺就去做了血常规,医生说没感染,让俺回家控制饮食,俺才按教室教的方法调理的。”
周教授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这么说,你们的核心是‘规避诊疗行为’,只做健康科普和自我管理指导?”“对!”陈宗元连忙回应,“我们的定位是‘互助课堂’,不是‘诊所’。学员之间互相监督饮食、分享调理经验,陈医生只是提供专业知识指导,就像社区健康讲师一样。”
王丽没有立刻表态,转而对王桂芳说:“麻烦带我们去看看药膳厨房。”王桂芳连忙应声,领着调研组往教室西侧走去。药膳厨房是用旧教室改造的,靠墙摆着几个煤炉,上面炖着陶罐,里面是薏米、赤小豆和山药,香气扑鼻。墙角的货架上整齐地摆放着土茯苓、陈皮、枸杞等食材,每个罐子上都贴着标签,写着“食材名称”“功效”“食用方法”。
“这些食材都是用来做药膳的?”王丽拿起一个装着土茯苓的罐子,打开闻了闻。“是的,领导。”王桂芳递上两本台账,“这是食材采购台账,上面记录着每批食材的来源、数量、质量检测情况;这是学员试吃反馈表,每次做新的药膳,都会先让几位学员试吃,观察有没有不适反应,没问题再推广。”
周教授翻看采购台账,发现上面的食材大多来自村里的菜园和山上的野生药材,供应商都是村民的名字,旁边还盖着手印。“这些野生药材,有没有经过安全性检测?”“有的。”陈宗元补充道,“我们只采摘常见的药食同源食材,比如土茯苓、车前草、蒲公英,这些都是闽南乡村常用的野菜,安全性高。而且每批食材都会送到镇卫生院检测,确保没有农药残留和毒性。”
王丽走到一个煤炉前,看着罐子里的药膳粥:“这里面有没有添加西药成分?或者其他不明成分?”“绝对没有!”林月娥刚好端着一盘刚蒸好的山药走进来,听到这话,连忙说道,“领导,这些药膳都是纯食材做的,没加任何西药、激素,您可以尝尝,就是食材本身的味道。”
王丽盛了一小碗,吹了吹,喝了一口。粥软糯香甜,带着淡淡的山药清香,没有任何奇怪的味道。“味道不错,食材也很干净。”她放下碗,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看来你们在食材管理上确实下了功夫。”
就在这时,张明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陈医生,这是我们收到的举报,说你的学员李二狗,用自制的草药膏给邻居敷贴治疗腰腿痛,这算不算诊疗行为?”
照片上,李二狗正给一个老人敷药膏,老人的腰上贴着一块深色的膏药,李二狗手里还拿着一个陶罐。陈宗元的脑袋“嗡”的一声,他没想到会有这种事。旁边的王桂芳脸色也变了,连忙说:“不可能啊,李二狗一直很听话,我们反复强调不能给非学员提供调理服务。”
“怎么不可能?”张明的语气带着严肃,“举报人称,李二狗的草药膏是根据你教的配方做的,还收了邻居50块钱,这已经超出了‘公益互助’的范畴,涉嫌非法行医。”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教室里炸开了。老郑急得满脸通红:“领导,俺了解李二狗,他不是那样的人!他肯定没收钱,那草药膏也不是啥处方药,就是村里常见的艾草、生姜做的,敷了能缓解疼痛,不算行医!”
陈宗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这个问题如果处理不好,之前的努力可能都白费了。他看着照片,缓缓说道:“领导,这张照片里的情况,我确实不知道。但我可以保证,李二狗绝对没有收过钱,而且他用的草药膏,也不是我教的配方,而是村里老人传下来的土方子,不含任何毒性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