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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地下室的“不速之客” (上)雨叩窗时书未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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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小心翼翼地抽出书,指腹在书脊上碰了碰,像在抚摸易碎的月光。那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了书里的魂,又带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他慢慢蹲下身,膝盖顶着胸口,像只蜷缩的猫,把书放在膝头翻开。书页翻动时发出沙沙的响,混着窗外的雨声,像首无字的诗,每个音节都浸着潮湿的诗意。有片干枯的银杏叶从树里滑落,是去年秋天夹进去的,叶纹清晰得像老人手上的筋络,在灯光下泛着浅黄的光——那是一尘和祖父在院子里捡的,祖父说:“叶生叶落,都藏着光阴的信。”

他的手指在“床前明月光”那页停住,指腹轻轻划过“明月”二字,纸页被摩挲得发皱,像块被揉过的棉。忽然,他低低地念出声:“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声音虽哑,却字正腔圆,每个字都带着点颤,像把生锈的钥匙,轻轻打开了某扇尘封的门。那颤音里有怀念,有敬畏,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像雨丝落在青石板上,润物无声。他念到“举头望明月”时,忽然停住了,抬头望向窗外,雨幕里的月亮被云遮着,只露出点朦胧的光,像蒙着纱的脸。

雨下了快一个小时,他就蹲在那儿看了一个小时。窗外的雨势渐缓,从噼里啪啦的急奏变成淅淅沥沥的慢板,敲在窗上的声音也软了下来,像母亲哼着的摇篮曲。屋檐上的水顺着排水管往下淌,“滴答滴答”的,像在数着时光。他却浑然不觉,连杯子里的水凉透了,杯壁凝满了水珠,都没察觉。他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膝头的诗行和窗外的雨声,连呼吸都跟着诗句的节奏起伏,像在与百年前的那个读者对话——那个在扉页上写下“廿七岁,于雨夜读此”的人,是否也曾在这样的雨天,对着同一页诗,想起某个人、某段事?

一尘重新蹲回书架前,手里的棉布却没再动。他看着男人的背影,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发梢,看着他指尖划过书页的专注,忽然觉得这地下室里的时光,因这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变得格外悠长。书架上的书仿佛也醒了,在昏黄的灯光里轻轻叹息,把各自的故事都摊开在雨幕里——《呐喊》的扉页有褪色的红印章,是三十年代进步青年的藏书章;《镜花缘》里夹着张旧戏票,印着“梅兰芳先生演出”的字样;最底层的《安徒生童话》里,有被泪水泡过的痕迹,是小时候的一尘看《海的女儿》时哭的,纸页皱巴巴的,像片被海浪冲上岸的贝壳。

雨还在下,书还未眠。老松木窗棂淌着水,老榆木书架泛着光,一本旧诗,一个陌生人,在这样的雨天里,悄悄完成了一场关于文字与光阴的邂逅。没有寒暄,没有探问,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雨珠敲窗的噼啪声,还有两颗心在沉默里的轻轻共鸣,像两滴雨落在同一片青瓦上,最终汇成一道细流,淌向时光的深处。

那男人的指尖在书页上停顿了许久,仿佛在触摸那些泛黄纸页里沉睡着的月光。他的指腹带着泥土的温度,轻轻按在“低头思故乡”那行字上,纸页微微发颤,像被风拂过的草叶。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变成了牛毛般的细雨,斜斜地织着,把远处的屋顶笼成一片朦胧的白,倒像是谁在天地间挂了层薄纱。

一尘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蹲得发麻的腿,棉布从书架上滑下来,落在脚边。他走到煤炉旁,添了块新煤,火苗“腾”地窜了起来,舔着壶底,把壶身的红牡丹映得仿佛要活过来。水汽更浓了,在地下室里弥漫,混着松节油的草木香、旧书的纸墨香,还有煤燃烧时淡淡的烟火气,酿出一种让人安心的味道,像外婆的厨房,像冬日的被窝,像所有关于温暖的记忆。

男人仍蹲在那里,头埋在书页里,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抑制着什么。他的夹克已经半干,留下深浅不一的水痕,像幅抽象的画。破布包被他忘在脚边,包口松开了些,露出里面半截粗麻绳,绳头打着个结实的结,像他此刻紧绷的心绪——后来一尘才发现,那麻绳是用来捆柴火的,男人大概是从乡下赶来,走得急,连包都没来得及整理。

有只蜗牛不知何时从门缝里爬了进来,背着半透明的壳,在水泥地上留下银亮的轨迹,慢慢悠悠地朝着书架的方向挪。它爬过男人的鞋边时,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低头看了一眼,眼神里的慌张淡了些,多了点孩童般的好奇,像在看一个久违的朋友。他没有碰它,只是静静地看着,直到蜗牛钻进书架的缝隙里,不见了踪影——那缝隙里还卡着片去年的枫叶,是一尘夹书时不小心掉进去的,此刻成了蜗牛的临时避难所。

一尘端起自己那碗凉透的水,喝了一口,水带着粗瓷的涩,却很清冽。他看着男人的侧影,看着他被灯光拉发出轻微的“咔”声,像是积了太久的疲惫终于舒展。他把书放回书架时,指尖在“唐诗选”三个字上顿了顿,仿佛在刻下一个无声的约定。破布包被他重新系紧,绳结打得比之前更牢,像把刚才的沉默与悸动都裹了进去。

“谢了。”他声音依旧沙哑,却比来时多了点底气,目光扫过一尘,带着点说不清的熟稔,“这书……挺好的。”

一尘笑了笑,没说话。阳光穿过窗棂,在男人肩头织了层金纱,他夹克上的水痕泛着光,像撒了把碎钻。走到门口时,男人忽然回头,指了指书架最高层:“那本《东坡志林》,下次……我能借来看看吗?”

“随时来。”一尘的身音被阳光晒得暖暖的,“门总开着。”

男人点点头,推开门走进了阳光里。他的脚步比来时轻快,背影在亮得晃眼的光里慢慢缩小,夹克下摆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衬衫,像一页被风吹动的旧书,翻向了新的篇章。

地下室里,一尘走到书架前,指尖抚过《唐诗选》的封面。书页间还留着男人的温度,混着淡淡的雨腥气和泥土香,像刚从田里摘下的蔬菜,带着生猛的生命力。他忽然发现,书里夹着片新的叶子——是片三叶草,沾着点湿泥,显然是从男人的破布包里掉出来的,叶瓣上的水珠还没干,在灯光下闪着光,像颗藏在字里行间的星星。

书架缝隙里的蜗牛探出头,慢悠悠地爬上那片枫叶,留下一道银亮的轨迹,像给这场相遇画了个温柔的句号。一尘往煤炉里添了块新煤,火苗“腾”地窜起,映得搪瓷壶上的红牡丹愈发鲜活。壶里的水再次沸腾,“咕嘟”声混着窗外的鸟叫,成了雨后最清透的背景音。

他拿起那片三叶草,夹进了《东坡志林》的扉页——那是男人说下次想看的书。阳光在书页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谁在轻轻眨眼,一尘忽然觉得,这地下室的时光,因为这场短暂的相遇,变得格外柔软。就像雨过天晴后,泥土里钻出的新芽,带着点莽撞的温柔,悄悄住进了心里。

门外的麻雀又飞了回来,这次衔来颗小石子,放在窗台上,像是给这场邂逅留下的信物。一尘看着石子上反射的阳光,忽然开始期待——下次男人来借《东坡志林》时,会不会带些新的故事?或许是关于那片三叶草,或许是关于他破布包里的秘密,又或许,只是再读一首诗,让阳光和书页,再见证一次无声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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