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本网
会员书架
首页 >武侠修真 >大不列颠之影 >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三个臭皮匠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三个臭皮匠(1 / 2)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页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

刘易斯回到威特菲尔德街七号五楼的租屋时,已是午夜两点。

破旧的楼道里依旧狭窄得像一条缝,墙皮剥,木板松动,隔奶酪仓库的酸腐味顺着窗户钻进来,煽得空气都发黏。往常刘易斯一闻到这味道就头疼、想吐、想骂娘,恨不得拿上火把将奶酪仓库烧个干净。

但今晚,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仿佛这臭味并不是臭味,而是一种……一种贫穷的象征,在刘易斯三十年的人生中,他竟第一次觉得,这种象征正离自己越来越远。

按理,这个时间,他本该在格林酒店那间预订好的套房里呼呼大睡,那是他人生第一次住一镑一晚的奢华房间,床单是熨过的,炉是亮堂堂的,洗澡水是热的,服务生还会在你的脚边铺一块脚垫……

那简直就是人生的最高待遇。

对于他这种平时连啤酒钱都要算计的一便士记者来,更是奢侈得像骗局。

但他偏偏没住。

他坚持回家。

不是因为节俭,也不是突然良心发现,而是另外一个理由——他睡觉认床。

如果今晚睡在酒店,他明天一准睡过头,或者迷迷糊糊陷在羽毛枕头里不想起。

可明天早上,他要去一个地方,一个能改变他人生轨迹的地方——白厅街4号,苏格兰场。

他要去拜会亚瑟·黑斯廷斯爵士。

那位愿意记下他住址、把名片递给他、动动手指就能让所有骇人听闻的案件送到他手里的大人物。

因此,即便刘易斯醉到眼睛都快睁不开,但他却依然像是个害怕耽误考试的穷学生,坚持要回自己这间床板硌腰、枕头发霉的破租屋,好让明天早上的闹钟(其实是六点钟楼下那几辆拉奶酪大车的铁铃声)把他准时叫醒。

为了回家,他硬是在科文特花园,从那群刚刚看完戏准备回家的绅士淑女们手里,花高价抢下了一辆出租马车。

“威特菲尔德街……七号……五楼!”

他醉得舌头打卷,车夫也嫌他身上酒味大,委婉的拒绝:“抱歉,先生,但是我看见是那边那位先生先招的手。”

刘易斯甩出两先令。

又甩出两先令。

又掏出最后的半先令。

车夫立刻闭嘴,把他扶上了车。

高昂的打车费砸得刘易斯心在滴血。

为了支付这趟车费,他今天下午刚写进账本的“去摄政街买一条新领巾”、“去杰明街淘换一只二手银怀表”以及“两份明早的报纸”不得不全部删掉。

但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马车一路晃,他差点在车厢里睡过去,可是一想到明早如果迟到,让亚瑟爵士等他……

不!

刘易斯吓得浑身一激灵,像是被一桶冷水浇在脑袋上。

这种级别的大人物,能给他一次机会已经是上帝开恩,至于第二次……

想都别想!

于是他死死撑着,不让自己睡。

到了威特菲尔德街,他付完了钱,几乎是被车夫一脚踹下车。

午夜的风迎面吹来,吹得他脑袋更晕,但那张“无名卒”的名片在他胸口口袋里却热得像火炭,烫的烧心。

刘易斯踉踉跄跄地爬完五层楼梯,开门,进屋,然后整个人瘫坐在床沿,就像是条被洗衣妇拧干的破布。

窗外的天色早就暗下来了,透过月色可以看清这间的可怜的租屋,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半截蜡烛,以及一本快要写不下的记事本。

夜风吹过窗框,木板咯吱咯吱的响。

刘易斯在床上躺下,又坐起,再躺下,再坐起。

睡不着。

完全睡不着。

毕竟这种事,这种离奇得像梦,却又真实得要命的事,实在是让人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张名片,被他捏在手心。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摸了它多少遍。

纸张是厚重的,墨迹是清晰的,每一行字都沉甸甸地压在他掌心,压在他的胸口,让他喘不过气。

SirArthurHastgs

警务专员委员会的常务秘书,帝国出版公司的董事会主席,甚至还是王室的非常驻侍从官,与女王陛下关系亲密……

刘易斯越看越是欣喜,越看越觉得高兴。

他忽然笑了,笑得像个喝醉的傻子,但他的眼角却湿润的。

因为越是激动,他就越会记起过去三十年里那些难堪的日日夜夜。

他出生在肯特郡一个破的海边渔村,父亲是个吊儿郎当的渔夫,母亲死于风寒,父亲因酗酒与债务被教区送进了济贫院。而刘易斯这个半大孩子,本来也该跟着进去,在那些冰冷的石头墙里织麻绳、拧线头,吃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水。

但教区执事嫌弃济贫院人满为患,觉得让一个半大孩子吃白饭不如把他送去伦敦做事。

于是他联系了一位在伦敦开印刷铺的远房亲戚,刘易斯被塞上马车,连同一件旧外套和一袋燕麦饼干一起丢进伦敦城。

没有人大发慈悲,只是英国教区做事的一贯方式——能省一笔是一笔。

刘易斯的住处被安排在印刷铺后头的阁楼里,他每天负责搬纸、洗字模,手指被割了多少口子他已经记不得了,可他那时不敢叫苦,因为阁楼里还有另外三个比他更的孩子,他们连床铺都没有,只能睡在麻袋上。

没人关心他们的名字,也没人记得他们从哪里来,仿佛他们就是几只被丢进城市的野猫,死不死都无所谓。

直到他十二岁那年,印刷铺倒闭了。

老板抢在债主上门前,卷钱跑路了,孩子们则被赶上街头。

那时候,刘易斯的兜里,只有半个便士。

半便士能做什么?

买不到热饭,也租不起床位。

刘易斯那一晚,差点冻死。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他是世界上最不值钱的那种人。

然而,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喜欢开玩笑。

第二天凌晨,他是被报童的吵闹声吵醒的。

那子年纪不大,却骂街骂得中气十足,手里还挥着一迭皱巴巴的报:“号外号外!外交大臣死了!最新消息,外交大臣卡斯尔雷勋爵死了!自杀丑闻!自杀丑闻!一便士就能看全部细节!”

刘易斯盯着那张报纸看的时间太久,以至于报童以为他想看霸王报,还冲他吼:“一便士看完,别想赖着!”

刘易斯把兜里唯一的半便士掏出来,结果还被那子嫌弃:“半便士?那你只能听我念!”

完,那子便拿着报纸大声读给他听,读得断断续续,却把整件事嚷嚷得像是末日审判似的。

那是刘易斯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新闻的力量,原来一位内阁大臣的死,也不过是标题文字用的大号一些。

实际上,刘易斯并不算完全的文盲,他时候在肯特乡下的主日学校断断续续的读过几年书,后来在印刷铺干活,为了认得铅字,老板还逼着他背会了半本拼写表。

只不过,从前没人告诉过他,会认字原来还能当饭吃。

印刷铺倒闭后,他在街头晃了大半个月,靠着给人拎包跑腿、在酒馆替人读新闻勉强混日子。

有一次,一个码头工人拿着一封信,是要寄给报社,让刘易斯帮忙掌掌眼。

那是篇写得乱七八糟的控诉信,错字一箩筐,语序也颠倒的不像样。

刘易斯照着自己的理解改了几句,再添上一两句主日学校式的道德评语。

几天后,他看见那封信,居然被一份廉价报登了出来。照着他改过的样子,一字不差。署名当然不是他的,而是写着——来自一位关心此事的工人。

卖报的报童随口了一句:“副编辑,这种东西多多益善。谁要是能写,抄一段送去他们那里,不定还能赏他几个便士。”

那天晚上,刘易斯用掉了他所有的钱,买来了一张干净的稿纸和一支笔,试着写下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条新闻——据威特菲尔德街消息,一名醉酒的马车夫把马车撞进了面包店门口的橱窗……

字写得歪歪扭扭,墨也蹭花了,可第二周,那段豆腐块大的新闻,竟然真的出现在了一张匿名报的角里。

随之而来的,是从投递口里掉出来的一枚先令……

刘易斯在床上想着想着,竟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直到一阵刺耳的铁铃声,把他从梦中惊醒。

清晨六点。

楼下奶酪大车的铃声一如既往地粗暴,伴随着木轮碾过石板路的哐啷声,把沿街的租户们一一“踹醒”。

刘易斯猛地坐起,像被针扎了一样跳下床,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那张破桌子前。从桌角边拿起那个装着残破肥皂和毛边抹布的水盆。

他着急忙慌的下楼打了点冷水,随手捧了几把拍在脸上,激得牙关直哆嗦。

没有几分钟,刘易斯便换上了自己最体面的那件衣服,那件“水式叙事”为他带来的最大收获,每当穿上它的时候,刘易斯便会感觉到心中油然而生的那一点点奇怪自尊。

他把口袋里的名片摸出来看了一眼,那几行字依旧沉稳、锐利,让人心头发紧。

刘易斯深吸一口气,把名片心翼翼塞回外套内侧的暗袋,然后,他奔下五层楼梯,冲到街上打了辆马车。

从威特菲尔德街直奔苏豪区,再穿过查令十字,一路向白厅杀去。

刘易斯打着哆嗦下了马车,抬头望向白厅街4号那幢石砌建筑。

此时时间刚好七点半,天空还带着清晨特有的灰蓝色。

苏格兰场的门口冷冷清清,只有一盏煤气灯还没彻底熄透。

点击切换 [繁体版]    [简体版]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