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四零章 纵论(二合一)(1 / 2)
李徽闻言,笑问道:“阿姐所言玄之兄擅长之事是指什么?”
张玄在旁忙道:“我哪有什么擅长之事,道蕴小姐莫要让弘度为难。”
谢道韫笑道:“哪有什么为难的?玄之兄本就有擅长之事,且我认为,此事现在很重要,我们必须要做。此乃利于大局之事。”
李徽微笑道:“愿闻其详。”
谢道韫道:“李郎,今日之歌舞你以为如何?”
李徽道:“自然是极好。”
谢道韫道:“将士百姓们的反应如何?”
李徽道:“好评如潮。”
谢道韫微笑道:“那就是了。李郎难道没发现,这礼乐之事,原来正是我们欠缺的。堂皇大舞,不但彰显辉煌气象,更振奋人心士气,令上下精神鼓舞。”
李徽愣了愣,沉声道:“你的意思是……要大力发展此事?”
谢道韫点头道:“正是。目前李郎坐拥青徐两淮关东之地,地方数千里,人口已经超千万。此已是国之规模。李郎已为王爵,岂能无礼乐规制?而玄之兄恰擅长此事,何不交由玄之兄主理此事?此乃玄之兄擅长之事也。”
李徽皱了皱眉头,沉吟未答。谢道韫的意思他明白,礼乐之制是件重要的事情。但是,李徽一直秉承实用主义态度,认为此刻去做那些事情,为时尚早,也浪费资源。况且,李徽一直认为,封建王朝搞礼乐那一套,完全是为了彰显其皇权之威严,而无实际作用。他并没有打算去搞这种东西,认为将来推行一些简单的礼仪便足够了。
“阿姐,恕我直言,这件事我却还没想过。是否为时过早?我对此事认知浅薄,我认为礼乐只是小道,不必劳师动众,大搞特搞。总体而言,于大局并无太大鄙夷。乐舞娱人,自然可以振奋人心,可以进行发展,但不宜太过。否则便会沦为奢靡之类。礼仪固然重要,但若过于重视和繁琐,则反令上下隔绝,不利交心融洽。不过,玄之兄若擅长这些事,倒也不妨做起来。”
李徽的话让谢道韫大为震惊,而张玄更是面色涨红,显然有些恼怒了。
“弘度,你竟然是这么看的?你是故意说笑,还是当真这么以为?且不论我是否擅长礼乐之事,是否要去做这件事。但以此事的重要性而论,玄之认为弘度有所偏颇。不不不,甚至偏颇的严重。你岂不闻‘礼崩乐坏’之言?若不重视礼乐之制,天下便大乱,便是礼崩乐坏。其后果你难道不知?当今之世如何?你难道不知原因?正是礼乐崩坏所致啊。哎,我能说什么好呢?弘度啊,弘度啊。”张玄拍着大腿道。
李徽意识到自已犯了错误,而且是极为浅薄的错误。确实,自已在这方面的思考不多。礼崩乐坏挂在嘴边,却不重视礼乐之制。礼乐可不仅仅是一种形式上的东西,那其实是一种制度和约束人心的规则。
或许是自已潜意识里依旧以后世的思维思考问题,而自已对于国家制度和治理的一些事也确实缺乏思考和学识。
谢道韫也苦笑着看着李徽道:“郎君,礼乐乃大事,郎君不可轻忽。此乃关系固本邦宁之大事。”
李徽拱手道:“阿姐,玄之兄,我对此事确实欠缺了解,我愿洗耳恭听。请二位有以教我。”
张玄有些赌气的道:“道蕴小姐说吧,我喝酒。我很生气。”
张玄自斟自饮喝起酒来。
李徽苦笑着看向谢道韫,谢道韫微笑道:“李郎事务繁忙,可能很少思考此事。加之重军政,对礼乐之事轻忽也是情有可原。确实,当实力弱小之时,想的是如何生存保全,自不会考虑太多。但如今徐州地辖千里人辖千万,则必须要考虑文教之事。否则难以管束。道蕴知道,李郎致力于建立律法规制,施文教,崇儒法之学,便是希望能够有一套规则律法和道德的约束,以完成社会治理和约束。但这些还是不够的。礼乐之制便是有效的补充之法,可令社会更和谐稳固。”
李徽微微点头,沉声道:“说下去。”
谢道韫道:“周之前,世人崇鬼神占卜谶言祭祀,以天命为治。然实行周礼之后,乃知天佑德君之理。便是所谓‘天命靡常,唯德是辅’。上天只庇佑德君,从神权到德政,不得不说乃是颠覆创举。以大周礼乐之制,从而解决了一些难题。华夷之辩从血统分割,变为是否尊崇礼制为标准,这大大的增进了团结和融合,血统之论变为是否接受文化礼制的认同成为了华夷的标准,乃令天下诸侯有了共同的礼乐之制,融合在一起,减少了战乱纷争。这之后,更有伦常尊卑之礼,乃至渗透到方方面面的衣食住行之制,形成一套运行体制。道蕴并非说这一切都很合理,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建立了一套有效有序的运行体制,从乱到治,功不可没,且泽背其后之世。”
李徽缓缓点头,沉声道:“确然如此。”
谢道韫道:“秦汉之时,礼乐日趋完备。无一例外,皆参考周礼之制。从中不难看出,礼乐之制,乃是世间运行的一个极为必要的基础。道蕴认为,礼之核心乃是‘别’,礼仪便是将人区别开来。譬如君臣父子夫妻长幼,其各自遵循其礼,便是区别他们的不同。纲常轮序之道,便是社会运行之道。乃至服饰车马宫室祭祀规格的不同,都是在轮序有序上做文章。道蕴承认,这其中有压迫霸凌之处,但也最大限度了保证了有序的运行,让天下人各司其职各知其位,不至于产生混乱。于个体而言或受压制,但于整个社会而言,不啻为稳定有序的运行法则。”
李徽微微点头,他心里自然明白,谢道韫所言之事,有许多是自已不认同的地方。那是自已从后世而来的思想作祟。但在这封建王朝时代,有些东西被视为天经地义。要保证社会有序运行,确实需要这些礼制的约束。况且,这也不是全然糟粕,许多道德基础便是基于此。
“而乐则同礼不同,若说礼的核心是‘别’的话,那么乐的核心之意便是‘和’。乐可令人身心愉悦,促进和谐。乐来情感共通之物,可沟通彼此,交流情感。无论地位如何,无论男女老少,都可体会音乐之美,在这一点上几乎是平等的。就像今日破阵之曲,自李郎而下,百姓军卒皆听此曲,在那一瞬间,情感的震撼是相通的,那一刻不分高低贵贱。故而乐可弥补因礼制而造成的隔阂,弥合人与人之间地位的差异,情感上的隔膜。是促进和谐的东西。故礼乐共生,互为弥补,更为合理。这就像李郎常说的,律法制度不是冷冰冰的,也要讲情。法和情也是相互补充的是同样的道理。”谢道韫侃侃而道。
李徽赞道:“精辟,精辟。受教,受教了。”
虽然谢道韫的这些话没能摆脱一些桎梏,但是不得不说,在现有的时代背景之下,她将礼乐之制的作用说的很清楚。足见其智慧超群,不愧大晋第一才女之名。这种才可不止是琴棋书画清谈玄论,而是思考到了整个社会治理的层面上了,颇为难得。
谢道韫笑道:“我所知的不过是皮毛。玄之兄这些年潜心研究,必有高论。玄之兄,何不为李郎说说?李郎不是轻慢,他只是还没思考此事罢了。放眼天下,又有谁能有李郎的思想深邃?思考深刻?但人不是万能的,也不能面面俱到不是么?否则李郎岂非成了圣人了么?”
张玄在旁已经喝了好几杯酒,此刻确实有了表达的欲望。
于是拱手道:“也罢,就当和道蕴小姐探讨此事。弘度听不听得进去,倒也无妨。”
李徽忙笑道:“听得进去,听得进去,玄之兄肯教诲,我自洗耳恭听。”
张玄抚须道:“适才道蕴小姐所言极为精辟。但我想,弘度恐怕最想知道的是礼乐之制到底好在那里。我可归纳之,让弘度能够清楚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