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5章 从未中断(1 / 1)
在皇城台的弃置物堆里,他们发现了一枚玉璋,青灰色的玉面上有一道裂痕,裂痕旁刻着细密的短线。“这是‘卜辞’,”老教授解释,“先民做事前会用玉璋占卜,裂痕是‘兆纹’,这些短线就是记录占卜结果的符号。”
孙健把玉璋捧在手里,玉质冰凉,却仿佛能感受到刻痕时的力度。“你说,他们占卜的是收成,还是战事?”
“或许都有,”扶苏指尖划过裂痕,“但肯定有一卦,是问‘我们的城,能守住吗’。”
傍晚在遗址旁的窑洞民宿落脚,老板娘端来一碗黄米糕,上面淋着枣泥。“这糕啊,”她说,“做法是祖上传的,石峁的先民说不定也吃这个,就是没这么甜。”
黄米糕的黏糯混着枣泥的香甜,在舌尖化开时,孙健忽然觉得,所谓文明的延续,或许就藏在这些不起眼的味道里。扶苏咬了一口糕,看向窗外——皇城台的轮廓在暮色中像头伏卧的巨兽,而远处的村庄亮起了灯,灯火连成的线,与遗址里探照灯的光带渐渐重合。
“明天去看玉器窖藏?”孙健擦了擦嘴角的枣泥。
“嗯,”扶苏点头,“听说有件玉人,眉眼和你画的瀛洲神女图很像。”
孙健笑了,拿出速写本翻到新的一页:“那得好好画画,说不定能看出点新东西。”
夜风吹过窑洞的窗棂,带着沙砾的轻响。炕头的油灯忽明忽暗,照亮了墙上贴的老照片——那是上世纪考古队刚到石峁时拍的,队员们穿着棉袄,站在刚挖出的城墙边,笑得比阳光还亮。孙健忽然明白,他们此刻的对话、手中的黄米糕、窗外的遗址,都在续写着同一个故事,一个关于“守护”与“留下”的故事,从石峁的先民,到秦代的工匠,再到此刻的他们,从未中断。
清晨的石峁遗址被一层薄雾笼罩,皇城台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头沉睡的巨兽。孙健和扶苏跟着老教授往玉器窖藏的方向走,脚下的砂岩路面带着露水的湿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四千年的时光碎片上。
“就在前面的探方里,”老教授指着不远处被白色防尘布覆盖的区域,“上周刚清理出来,是个祭祀用的窖穴,里面的玉器堆得像座小山。”
掀开防尘布的瞬间,孙健和扶苏都屏住了呼吸——窖穴里的玉器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有墨绿色的玉璋、乳白色的玉璧、青灰色的玉琮,还有数十件造型各异的玉人,最小的只有拇指大小,最大的将近半米高。
“你看这件玉人,”老教授小心翼翼地拿起其中一件,玉人梳着高髻,身着长袍,眉眼间竟带着几分飘逸,“是不是和你说的瀛洲神女很像?”
扶苏凑近细看,玉人嘴角的弧度、衣袖的褶皱,确实与他记忆中阿若的剪影惊人地相似。更让他心惊的是,玉人腰间刻着的纹样,竟是简化的“鱼图腾”,与海南黎族的织锦、东海遗址的陶片如出一辙。
“这不可能是巧合。”孙健拿出手机,翻出黎族阿婆织锦的照片对比,“从龙山文化到黎族先民,相隔数千年,纹样却能一脉相承,这里面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联系。”
老教授点头:“石峁遗址的玉器工艺,后来确实通过黄河流域传到了中原,又随着先民南迁影响了南方部落。说不定这‘鱼图腾’,就是早期文明迁徙的密码。”
在窖穴的角落,孙健发现了一枚破碎的玉璇玑,边缘的齿牙断了三截,断口处却有明显的打磨痕迹。“这是被人特意修复过的,”他指着断口的弧度,“你看这打磨的手法,和玉人身上的刻痕一致,应该是同一批工匠做的。”
扶苏忽然想起在瀛洲城看到的陶罐,有些破损的罐口也被细心地打磨过,甚至用铜片加固。“先民对器物的珍视,比我们想象的更甚,”他轻声说,“一件东西坏了,他们想到的不是扔掉,而是修好它,让它继续‘活’下去。”
中午在遗址工作站整理资料,孙健翻到一份关于石峁陶器的检测报告,上面显示部分陶器的黏土成分与山东半岛的史前陶器高度吻合。“你看,”他把报告推给扶苏,“这说明石峁的先民确实和东部沿海有交流,‘鱼图腾’的传播路线,说不定就是沿着海岸线南下的。”
扶苏看着报告上的地图,手指沿着黄河、淮河、长江画了条线:“从石峁到瀛洲,从龙山文化到徐福东渡,这条线串起了多少故事?那些带着‘鱼图腾’的先民,是不是也像我们一样,带着对远方的向往,一步步走向大海?”
下午,他们跟着队员去外城的城墙根采集样本。城墙由巨大的石块砌成,缝隙里塞着红柳枝和草绳,是为了缓冲地震的冲击。“这工艺叫‘版筑’,”老教授敲了敲石块,“后来秦代修长城、汉代筑帝陵,用的都是从这演变来的技法。”
孙健摸着城墙表面的凿痕,忽然注意到一块石板上刻着个简易的船型图案,旁边还有几个类似水波的线条。“这是……”他忽然想起东海遗址海图上的符号,“和瀛洲城石碑上的船纹几乎一样!”
扶苏凑近一看,果然如此。石板的边缘已经风化,但图案的轮廓依然清晰,像是有人在修筑城墙时,特意把对大海的想象刻在了石头上。“说不定石峁的先民里,就有向往海洋的人,”他望着远方的群山,“他们没能走到海边,却把愿望刻进了城墙,让后来者带着它继续往前走。”
离开石峁的前一天,他们去了遗址旁的“祭祀坑”。坑底的泥土里,散落着数十件玉器和陶器,大多是完整的,显然是特意摆放的祭品。老教授说:“这是先民对天地的敬畏,他们相信,把最珍贵的东西献给自然,就能得到庇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