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3章 东夏国(1 / 2)
此时的扶桑,正处在一片喧嚣与动荡之中。京都城外,夜色下影影绰绰的人影往来穿梭,或是行色匆匆的流民,或是荷枪实弹的守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气息。
京都,作为扶桑数百年来的都城,其发展与建设在国中曾是首屈一指的存在。它不仅是政治权力的中心,更是文化繁荣的象征。当初建造时,其整体布局便是仿照唐朝的长安城而来,规整的坊市、宽阔的街道,以及鳞次栉比的宫室、庄严肃穆的寺庙和井然有序的住宅区,共同构成了这座城市的骨架,曾几何时,这里车水马龙,商贾云集,一派鼎盛景象。
然而,岁月的侵蚀与战乱的摧残,早已让这座古都不复往日荣光。先是扶桑南北朝的连年征战,兵戈相向间,无数建筑毁于战火,街道被夷为平地;后来,朱高煦大军过境时的大肆屠戮,更是给这座城市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如今的京都,早已是满目疮痍,破烂不堪。残垣断壁在风中矗立,摇摇欲坠的屋舍随处可见,曾经光洁的石板路布满了坑洼与裂痕,污水在街角淤积,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朱高煦既已决意在此地落脚定居,自然不会潦草行事,必定要大兴土木,对居所及周边设施进行一番彻底的修缮与改造。他心中早已盘算妥当,对于扶桑这片土地,他其实并不认为是块绝佳的栖息之所,细细考量下来,也就只有关西一带,气候称得上温和宜人,雨水也充沛适度,无论是发展农业生产,还是供人居住生活,都具备得天独厚的条件。
既然如此,朱高煦便定下了一个明确的规划:打算将扶桑其他地区的百姓,全都迁移到关西这一区域来集中安置。毕竟就眼下的情况来看,扶桑的人口数量实在少得可怜,而关西这一片地域的面积与资源,完全能够容纳得下所有百姓在此生活,也能为后续的发展打下更稳固的基础。
在朱高煦动身前往扶桑之前,他便已提前派人赶赴此地,着手大规模地兴建新的城池。这次建城并非敷衍了事,而是力求以全新的城市标准来规划与打造,从布局设计到建筑规格,都朝着功能完备、格局开阔的新城目标稳步推进。
由于城池建设工程浩大,所需周期漫长,当朱高煦等人抵达时,新城的建设尚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无奈之下,他们便暂时与其他人一同,落脚在京都城外那些扶桑旧朝遗留下来的破旧房屋里。这些房屋虽显简陋,却也暂时为众人提供了一处安身之所。
天刚蒙蒙亮,晨曦微露,周边村庄里的男子们便已纷纷起身。他们肩头扛着各式修筑工具,有锄头、铁锹、斧头,还有些人抬着木料与石块,三三两两、络绎不绝地朝着京都城的方向进发。每个人的脸上虽带着些许辛劳的倦意,却也透着一股为建设新家园而努力的干劲,脚步声、工具碰撞声与偶尔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在清晨的空气中回荡,预示着新一天建设工作的开启。
朱高煦立于一处山坳之上,目光投向远处那已然筑起三四米高的城墙。这道城墙是新城的士兵们重新搭建起来的,虽尚未完工,却已显露出几分坚实的轮廓。
越过这道半成品的城墙,朱高煦能清晰地看到,城墙之内原有的房屋已被推倒了大半,一片开阔的场地之上,另一组负责房屋规划搭建的人员正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或丈量土地,或搬运建材,新的房屋雏形正一点点显露。
他带来的军队也未曾有片刻闲暇,朱高煦并未让他们卸甲后便歇息,而是尽数投入到了这场家园的建设之中。士兵们放下了兵器,拿起了筑城的工具,与其他建设者们一同挥洒汗水,为这座新城的崛起添砖加瓦。整个工地上,人声鼎沸,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充满了蓬勃的生机与建设的希望。
“其余几个城市的建设如何?”
话音刚落,朱高煦已纵身跃下陡峭的山跺,身形稳健地落在地面,带起的尘土微微扬起。他一边大步朝着前方的营地走去,靴底踩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发出沉稳的声响,一边侧过头,目光落在身旁的陆青叶身上问道。
陆青叶双手背在身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边,脸上还沾着些未及擦拭的灰尘,额角甚至能看到一道浅浅的泥痕,显然是刚从工地上巡查回来。他闻言,先是眉头微蹙,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宇城那边还算顺利,工匠们劲头足,材料调度也跟得上,进度能稳稳咬住这边的速度。只是……”
他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凝重:“其余几座城池的情况就不太乐观了。那些地方周边群山连绵,林深草密,藏污纳垢之处极多,时不时就有山贼出来作祟。他们专挑运送建材的队伍下手,抢了东西就往山里钻。新城的士兵几次追过去,可那些山贼熟稔地形,一缩进山林就没了踪影,就像石沉大海一般,任你怎么搜山都找不到踪迹,实在让人头疼。”
陆青叶口中的宇城,其实便是先前的奈良城。只因朱高煦嫌那旧名听着不称心意,便索性给改了过来,简单直接,倒也符合他的性子。
不光是奈良城,就连京都也换了新名,叫做天城。只是这改动才刚传扬出去没多久,寻常百姓和底下的人一时半会儿还转不过弯来,平日里称呼起来,总还带着几分对旧名的习惯性。
这一次,朱高煦心里早有盘算,打算一口气同时着手建设八座城池。给这些城池取名时,他从“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中取了灵感,便依次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为名。而这八座城,无一例外,全都选址在了关西境内,彼此遥遥相望,隐隐构成了一片相互呼应的格局。
除了给城池改名,朱高煦连这片土地上国家的名字也打算换一换。“扶桑”二字,他听着总觉得透着几分晦气,心里不大受用。往后,这片土地上的国家,便要叫做“东夏”了。
东夏国眼下的人口数量确实不算多,这让朱高煦心中早有了规划。他打算等眼下正在着力推进的城池建设工程全部完工后,就把国内的百姓们有条不紊地分配到新建的八座城市里去。他心里清楚,以这八座城池的规模和容量来看,容纳下东夏国现有的百姓是完全没有问题的,甚至可以说是绰绰有余,能让大家都有安稳的居所。
至于日后,随着人口逐渐增长,那时再根据实际情况重新规划、建设其余的城池也不迟,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把这八座城池的基础打牢。
这时,手下人前来禀报有关地方上可能出现贼寇滋扰的情况,朱高煦听完后,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脸上并没有露出过多的担忧,显然没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
“暂时先不用去理会他们,”他语气平静地吩咐道,“你让段时间,我会让石当从军中抽调一些士兵,让他们在各个城池的外围仔细寻访巡查,务必加强戒备,尽量不让那些贼寇太过猖獗,影响到百姓的安稳和城池的建设进度。”
陆青叶所说的那些贼寇,并非寻常的山匪流寇,而是当年朝廷出兵剿灭扶桑时,侥幸逃脱后躲进深山的扶桑士兵与百姓。这些年来,朱高煦从未松懈过对这些余孽的清剿,前后派遣了不少人手进山搜捕,可这片山区实在太过广袤,山林茂密、地形复杂,那些扶桑人若是一心藏起来,躲在隐秘的角落,新城的士兵们即便仔细搜寻,也很难将他们彻底找出来。
即便到了现在,朱高煦也清楚,想要把所有潜藏在山中的扶桑人一一揪出,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所以他才打算让石当带人加强防备,在各城池周边布下巡逻的人手,时刻留意动静。
不过话说回来,这群躲在山里的扶桑人,其实也掀不起什么大浪。他们人数有限,又缺衣少食,缺乏足够的补给和像样的武器,根本没能力对新城发起像样的攻击,最多也就是偶尔在城郊附近偷偷摸摸地搞点小动作,比如偷些粮食、毁坏几处田埂,或是在夜里制造些零星的骚扰,说到底,不过是让人觉得有些厌烦,像颗不起眼的小石子,硌得人不太舒服。
“好的,夫君你不用多管,我去找石当说一声便好。”陆青叶柔声应道,她深知朱高煦眼下还有诸多繁杂事务需要处理,便主动将这件事揽了过来,不想让他再分神。
“也好!”朱高煦没有拒绝,他确实分身乏术,手头的事情一桩接一桩,需要时刻关注着东夏国各地的建设进展与民生动态,丝毫不敢懈怠。
如今东夏国那八座新建城池的官员,大多是些年富力强的年轻人,虽有干劲与热忱,却普遍缺乏主持城池建设的经验。在推进工程的过程中,难免会出现考虑不周或是行事疏漏的地方,朱高煦必须时时留意,一旦发现错误之处,才能尽早叫停并加以纠正,避免造成更大的损耗与延误。
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前走着,不多时,朱高煦便来到了天城南边。和天城城内一样,这里也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不少百姓正忙着盖房子,这些房屋正是为即将建设的村庄所准备的。
在这个时代,社会的根基很大程度上还是依靠土地,农耕是维系民生的根本,农民在人口中依然占据着绝大多数。深知这一点的朱高煦,在规划大城市建设的同时,也没忘了兼顾农业发展。因此,他特意让人在各个城市的周边,仔细勘察并规划出合适的农村定居点。这些农村定居点有一个最显着的特点,就是距离农田非常近,如此一来,农民们日常耕种、打理田地就会方便许多,能节省不少往返的时间和精力,更利于农业生产的开展。
在探寻适宜定居的村落时,朱高煦发现,大部分被找到的聚居点竟是昔日扶桑人留下的村庄。对此,他心中并未泛起多少波澜。毕竟,扶桑人并非愚钝之辈,这片土地土壤肥沃、水源充足,本就是农耕定居的上佳之选,他们当初选择在此附近繁衍生息,实属情理之中。
面对这些前人留下的土地与村落,朱高煦自有打算。对于那些遗留下来的破旧屋舍,他毫不犹豫地让人拆除推倒,计划在原地重新规划建造,让这片土地以崭新的面貌迎接新的居民。而对于那些新发现的、尚未被开垦的荒僻土地,他则特意派遣了经验丰富的专人负责,组织人力开垦耕耘,将沉睡的沃土唤醒。同时,按照统一绘制的图纸,在这些新开发的土地上搭建样式规整、布局合理的房屋,力求让每一处定居点都既实用又有序。
当然,这些浩大的工程绝非三言两语就能说清其中的繁杂与艰辛。从开荒拓土的亩数多少,到参与建城时搬运砖石、搭建屋舍的具体付出,乃至规划设计、协调调度等各个环节的贡献,都会有专门的官吏细致入微地记录在册,确保每一份辛劳都被妥善铭记。
等到这座新城拔地而起,各项设施都完备妥当之后,朝廷便会依据这些详实的记录,对每一个参与其中的人论功行赏。无论是金银财帛的嘉奖,还是田产宅院的分封,亦或是荣誉勋位的授予,都会与各人的贡献大小相匹配,以此来激励众人更加勤勉地投入到建设之中。
此时的东夏国,正处在最为松散的阶段。八个城市各自独立运转,朱高煦为此忙得脚不沾地,几乎没有片刻清闲。但即便是这样,国中却没有任何人敢在此时动歪心思。
这其中的缘由,人人都心知肚明。别看朱高煦当下将不少权力下放,看似是他权力最为薄弱的时刻,可所有人都清楚,这位统领者的根基从未动摇。只要朱高煦一声令下,那些正为建设家园而忙碌的百姓,会瞬间放下手中的活计,拿起武器,摇身一变就成为勇猛善战的士兵。这份潜藏的力量,如同一柄无形的利剑,悬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任何不轨的念头都刚一冒头便被压了下去。
忙碌了一整天的巡视,夜幕降临时分,朱高煦才返回自己的住所。这处居所虽远不及新城府邸那般阔绰,却也还算整洁舒适,对于暂时迁就个两三年,他心中并无半分不耐,完全能够接受。
再看那些一同来到东夏国的百姓,此刻大多暂居在略显破旧的房屋中。可即便如此,每个人脸上都看不到丝毫怨怼,反而洋溢着饱满的热情与昂扬的斗志。他们心里都清楚,只要跟着朱高煦踏踏实实地辛苦这两年,日后不仅能重拾往日安稳轻松的生活,日子定然还会比从前更红火。正是这份对朱高煦毫无保留的信任,让他们当初才毅然决然地告别故土,千里迢迢来到这片土地,心甘情愿地与他一同打拼,共赴未来。
接下来的数月之间,东夏国上下几乎都投身于建城与开荒的忙碌之中。工地上砖石碰撞的声响、田垄间开垦土地的号子,日夜不息地回荡在这片土地上。
至于粮食种植的事宜,朱高煦倒并不急于推进。凭借着手中充裕的财力,他早已从大明购置了足够的粮食储备,足以支撑一两年的消耗。因此,这期间他不打算分派人手去操心耕种之事,而是计划等到八个城市的建设全部完工后,再将开垦好的土地统一规划分配,让百姓们能在安稳的居所旁,有条不紊地开展农耕生产,如此方能兼顾建设与生计,让各项事务都稳步推进。
寒冬将至,朱高煦早已提前部署,让人备足了过冬所需的煤炭。这些煤炭皆来自遥远的澳洲,源源不断地输送至此,为东夏国的冬日增添了一份可靠的暖意。
这一切得益于先前扶桑俘虏的探索之功。经过他们的不懈探寻,如今澳洲已建立起稳定的资源供给渠道,各类物资得以持续外运。其实,若不是澳洲的居住环境相较之下更为恶劣——或是气候不适,或是基础设施匮乏——朱高煦当初甚至曾考虑过将定居之地选在那里。
随着时节渐深,朔风卷着寒意一日浓过一日,大地在持续的低温中渐渐失去了往日的松软,变得板结坚硬,仿佛被冻成了一块巨大的铁石。这般天气里,田间地头已再无适宜劳作的活儿,东夏国也顺势停下了此前各项繁杂的事务。
为了让百姓能安稳度过这段寒冷的日子,朝廷先是统筹安排,给境内所有人都分发了足以支撑两个月的粮食,确保大家不至于在寒冬里受饿。紧接着,又专门派遣了夫子和医疗兵下乡,夫子们带着书卷,打算趁着农闲教百姓们识字断句、知晓道理;医疗兵则背着药箱,准备传授一些基础的防寒保暖知识和常见病症的处理方法,守护大家的健康。
其实到了冬天,农活本就寥寥无几,寻常年份里,百姓们最多也就是趁着天气稍好时,到地里除除残草,或是在家修补一下磨损的农具、加固一下漏风的房屋。可如今东夏国的情况有些特殊,百姓们手里还没有分到属于自己的土地,居住的房屋也多是临时找来的废弃旧屋,破损不堪,根本没有修缮的价值。如此一来,大多数人便彻底闲了下来,每日除了打理些简单的日常,便有了大把的空闲时间,正好能静下心来听夫子讲学、向医疗兵请教。
正是考虑到这点,朱高煦连成人也一并要求必须前往听课。他深知,无论多认识几个字,能看懂简单的告示文书,还是多了解些医学常识,懂得如何预防风寒、处理小伤小病,对他们日后的生活都大有裨益。
起初,这些成年人心里确实有些别扭。让他们跟自家半大的孩子一同坐在学堂里听课,本就觉得不太自在,偶尔被夫子提问时,若是答不上来,还要被旁边的孩童比下去,更是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一时间难免有些放不开手脚。
然而,当朱高煦让人在城门口、市集旁等显眼处贴出告示,言明学得越多知识、掌握越多技能的人,日后朝廷开设工厂时,便能优先获得进厂工作的机会后,情况顿时发生了转变。对百姓而言,进工厂意味着能有份安稳的营生,不用再单靠天吃饭,这无疑是天大的诱惑。先前那点不好意思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大家的积极性被彻底调动起来,不仅按时去听课,课堂上更是听得格外认真,连带着孩子们也受到感染,整个学堂的学习氛围都变得浓厚起来。
眼下东夏国尚未专门建起学堂,但境内空置的府邸却有不少,朱高煦便顺势将这些地方利用起来,让前来授课的夫子们直接居住在府邸中,既方便了起居,也能就近开展教学。为了让寒冬里的课堂不受冻,府邸内还备有煤炭供暖,烧得旺时,室内暖意融融,师生们上课时丝毫不会觉得寒冷,反而能静下心来专注于学问。
当初启程前往扶桑时,朱高煦便特意让人从大明采购了大批书籍,经史子集、农桑杂记等应有尽有,涵盖了方方面面的知识。除此之外,他还特意加入了不少关于数学、化学的书籍——这些学问虽在寻常百姓看来颇为新鲜,却蕴含着实用的道理,无论是丈量土地、计算收成,还是了解物质变化、改良工具,都大有用处。如此丰富的藏书,足以支撑百姓们学上许久。
不仅如此,整个东夏国,朱高煦要求必须使用汉语交流,而且将所有扶桑的书籍全部烧毁,并且下令,一旦有人发现有人私藏扶桑书籍,查明之后,直接斩杀。
余留的扶桑女性起初还不习惯,但等到被朱高煦从各地集中到八城周围,且有大量汉人加入,周围人都使用汉语交流,慢慢的也不排斥了。
而且现如今的生活比以往好好上不少,慢慢的这些扶桑娘们也已经接受自己是东夏人的身份了。
当然,朱高煦心里很清楚,眼下这方土地上,定然还有不少来自扶桑的女子,虽身处东夏的疆域,心中却仍牵挂着故土,那份对故国的眷恋并未完全消散。但他对此并不十分在意,反而有着十足的笃定——他相信,假以时日,过上几年安稳日子,随着她们在东夏生根发芽,习惯了这里的风土人情、生活节奏,感受到这片土地的安宁与温暖,那些女子心中所认同的国家,终将慢慢变成东夏。
不止是百姓,东夏的军队也同样接受了系统性的整顿与调适。
跟随朱高煦南征北战的士兵们,个个都经历过无数次惨烈的大战。刀光剑影、尸山血海的场景,在他们心中刻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许多人因此在精神上积攒了不少创伤,时常被过往的记忆所困扰。好在这几个月来,他们跟着百姓一同参与建屋造房,每日忙碌于搬砖、和泥、搭建屋架,身体上的劳作让他们暂时从战场的阴影中抽离出来,紧绷的神经得以放松,压抑的心情也渐渐缓和了些许。
可这些从生死线上闯过来的汉子,偏偏就是不能闲下来。一旦手头没了活计,空闲下来无所事事时,那些曾经在战场上亲历的血淋淋的画面便会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断肢残骸、冲天火光、战友倒下的瞬间……一幕幕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到了夜里,这些可怖的场景更是会化作噩梦,一次次将他们从睡梦中惊醒,冷汗浸湿衣衫,心中的惊悸久久难以平复。
既然暂时没有紧急的军务和政务需要处理,朱高煦便决定不能让手下这些人整日无所事事、虚度光阴。他寻思着,得想办法让他们行动起来,不仅要锻炼身体,更要充实头脑。于是,他下令开设了专门的学堂,聘请了有学识的先生,每日组织众人学习各类知识——从经史子集里的为人处世之道,到农田水利、算术格物等实用技艺,无一不包。他常对众人说:“身为将士,不仅要有强健的体魄,更要有充盈的内心,要用知识和道理武装自己,才能明辨是非、坚守本心,这便是精神文明的力量。”
而在这些需要着重引导的人群中,驻守在扶桑已数年的士兵们,精神状态的问题尤为突出。想当初,他们跟随朱高煦征战扶桑,在激烈的战事中,为了震慑敌人、报战友之仇,曾参与过对扶桑城池的屠城行动。那一场场厮杀,鲜血与火光交织,成了许多人心中难以磨灭的印记。战事平息后,他们并未立刻返乡,而是奉命留在这片异乡土地上,日复一日地搜寻那些躲藏起来的残余敌对势力,继续着斩杀的任务。数年间,他们的生活仿佛被“杀戮”二字填满,除了警惕和战斗,几乎没有其他色彩。
更让他们备受煎熬的是远离故土的孤寂。家中的父母妻儿、熟悉的乡音乡情,都隔着万水千山,只能在梦中依稀相见。孤身一人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身边虽有同袍,却难以完全排解那份深入骨髓的乡愁。长期的杀戮带来的戾气,加上孤独感的日夜侵蚀,种种负面情绪在他们心中不断积压、发酵,让许多人的眼神里渐渐多了几分麻木和躁动,仿佛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他深知,这些士兵并非本性残暴,只是被环境和经历所裹挟,才积攒了如此多的戾气。要化解这些积怨,绝非一朝一夕之功,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耐心,用持续的关怀、充实的学习和积极的引导,一点点抚平他们内心的创伤,让知识和文明的力量慢慢渗透,最终帮助他们找回内心的平静与安宁。
在繁杂的军政事务间隙,朱高煦也没忘了那个被他带在身边的李裪。自将其带到东夏国后,朱高煦便做了个大胆的决定——把那座尚显荒芜的城池全权交予李裪负责打理。
彼时的李裪年纪尚轻,还带着几分少年人的青涩,乍一看似乎难以独当一面。但他身边始终跟着黄喜与金宗瑞二人,这两位皆是史册上留有盛名的能臣,不仅深谙政务治理之道,更有着丰富的实操经验。有他们从旁辅佐,要打理好一座城池,对他们而言并非难事。
更重要的是,朱高煦对黄喜和金宗瑞可谓是大开方便之门。他从不在意二人的高丽人身份,只要是有益于城池治理、有助于李裪成长的需求,无论是钱粮调拨还是人手调配,朱高煦都给予了最大程度的支持,几乎是有求必应。
他这般倾力支持,核心诉求只有一个:让黄喜与金宗瑞能毫无掣肘地施展才干,尽快将李裪培养成才,让这个年轻的少年在实践中快速褪去稚气,真正具备独当一面的能力与魄力。
虽说身边有黄喜和金宗瑞两人,但若论实际能独当一面处理事务的,眼下其实只有黄喜一人。金宗瑞此时还只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论资历、论经验都远不及黄喜。每当黄喜处理政务、决断事务时,他往往插不上话,只能默默地站在一旁,仔细观察黄喜如何分析利弊、如何调度人手、如何应对难题,把每一个细节都记在心里,趁着这些机会多学多看,一点点积累经验。
金宗瑞对自己的定位看得很清楚。他心里明白,自己往后必然是要追随李裪离开东夏国的,届时辅佐李裪的重任,很大程度上要落在自己肩上。而黄喜则不同,一来他年事已高,或许更倾向于在一处安稳度日,不愿再奔波;二来黄喜性子里带着几分随性懒散,似乎也没那么强的建功立业的执念。金宗瑞暗自揣摩,黄喜大概率不会跟着李裪离开。
正因如此,他才更迫切地想要快速成长起来。眼下有黄喜这位良师在侧,有打理城池的实务可练,正是打磨自己能力的最好时机。他唯有抓紧每一刻,尽快补足短板,练就独当一面的本事,将来才能真正担起辅佐李裪的责任。
李裪自幼便显露出过人的天赋,仿佛天生带着一股聪慧劲儿,无论接触什么新知识、新技艺,总能一点就透,学起来事半功倍。先前随人去过一次朱高煦治下的新城,那一趟可真是让他开了眼界——宽阔平整的街道纵横交错,鳞次栉比的房屋规划有序,市集上货物琳琅满目,往来行人神色从容,处处透着一股蓬勃的生机与井然的秩序。
亲眼见识过这般景象,李裪心中不由得生出感慨:大明果真是如传说中那般的天朝上国,无论是民生教化还是城池建设,都远非自己的故国高丽所能比拟。这份震撼深深烙印在他心里,也让他对大明的文化、制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回到荒城后,他几乎是手不释卷,从经史典籍到农工技艺的书籍,都看得津津有味,恨不得把所有知识都一股脑儿装进脑子里,如饥似渴地吸收着养分。
可天才之所以为天才,便在于他不仅学得快,更能兼顾旁的事。李裪在埋头苦学的同时,也没把荒城的建设抛在脑后。他常常跟着黄喜、金宗瑞一起巡查工地,听他们讲解规划思路,偶尔还能结合自己学到的知识,提出一些颇有见地的想法——比如借鉴大明城池的排水设计,或是改进工匠们的施工方法。
有他这般上心,加上黄喜、金宗瑞的悉心辅佐,以及朱高煦那边源源不断的支持,荒城的建设进度竟是一日千里,比东夏国其他几座同时起步的城池还要快上不少。原本荒芜的土地上,房屋渐渐拔地而起,街道慢慢铺陈开来,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正在悄然形成。
由于李裪年纪尚轻,却已在黄喜、金宗瑞的辅佐下着手打理荒城事务,虽带着少年人的青涩,行事却有模有样,荒城周边的百姓看在眼里,便亲切地称他为“小大人”。这称呼里,既有对他年少担责的几分打趣,更藏着实打实的认可与亲近。
每日里,李裪总会到城中各处走走,听百姓们谈论着新盖的房屋、即将开垦的田地,或是对未来生活的憧憬。看着这些脸上洋溢着对好日子的期盼、眼中满是信心的百姓,他心里常会泛起一阵恍惚。东夏国这片土地上的安宁与生机,百姓们的淳朴与热忱,还有身边人各司其职、共同建设家园的踏实氛围,都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稳。
他偶尔会想,若自己不是高丽王朝的皇子,不必背负家国的责任与未来的使命,或许真的愿意就这样在东夏国待下去,守着这座日渐兴旺的城池,看着它从荒芜走向繁华,过着这般简单而充实的日子。
“小大人,天气冷了,多加点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