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9章 东西奏对(1 / 2)
阿姆河的晨雾尚未散尽,撒马尔罕的青砖大道上,战火的焦痕犹在。西辽铁骑的旗帜猎猎飘扬,双龙盘月的桃花石纹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火祆寺的断垣殒甲已被清理,城中粟特商贾重开市肆,突厥贵族的宅邸则被西辽军征为营房。耶律大石亲率大军入城后,总督府成为临时王庭,汉人工匠李承志正忙于修缮炸壶损毁的城墙,而耶律哲别(孛儿只斤·八哩丹)则领蒙古弓骑巡视城郊,防备花剌子模的潜在反扑。
马尔科·波罗里奥与乔瓦尼·罗马里奥被安置在总督府一隅的偏殿,伤势稍愈。西辽军在火祆寺突袭中找回了马尔科·波罗里奥的行李:一只破旧的皮囊,内藏半幅地图、诗篇残稿与西西里王鲁杰罗二世的半焦羊皮信,虽被哈桑·伊本·阿努什翻阅过,幸未丢失。马尔科·波罗里奥紧握地图殒稿,目光扫过窗外的阿姆河,低声呢喃:「火自东来,燃于雪原……」乔瓦尼·罗马里奥倚于榻边,气色苍白,仍低声诵读东正教祷词,似在寻求心灵的慰借。
偏殿外,耶律撒八步伐沉稳,领着马尔科·波罗里奥前往耶律大石的议事厅。马尔科·波罗里奥身披羊毛斗篷,步伐虽虚弱,眼神却坚定。他在撒马尔罕监牢的数月中,通过与突厥狱卒和粟特商人的断续交谈,学会了些许波斯语(印欧语系),虽不流利,足以应付简单对话。耶律撒八冷眼扫他,低声道:「红毛番,陛下召见,慎言。汝之命,悬于一线。」
马尔科·波罗里奥点头,以生硬的波斯语回道:「多谢将军,吾知分寸。」
议事厅内,火盆燃着松脂,散发淡淡清香。耶律大石端坐虎皮王座,手中把玩一柄金国缴获的三眼铳,鎏金枪身映着火光,寒芒闪烁。身旁,萧塔不烟静立,手中摊开一卷契丹文书卷,似在核对斥候的最新情报。殿内侍卫持槊而立,目光如炬。马尔科·波罗里奥步入厅中,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威压,却昂首而立,试图以波斯语开口。
「尊贵的……汗王,」马尔科·波罗里奥以波斯语缓缓道,声音略带沙哑,「吾乃西西里使者,感陛下相救之恩。」
耶律大石眉梢微挑,目光锐利,却带一丝好奇。他不通波斯语,转向身旁一名突厥语通译,示意翻译。通译以突厥语禀报马尔科·波罗里奥之言,耶律大石听后,沈声问道:「汝何人也?姓甚名谁?何故远来中亚,落入回回之手?」
通译将问题转为波斯语,马尔科·波罗里奥恭敬答道:「吾名马尔科·波罗里奥,来自西西里,奉王命东行,寻震旦之火器。」他顿了顿,补充道,「监牢中,哈桑总督疑吾为十字军间谍,欲断商路,故囚吾。」
耶律大石听通译转述,觉得「马尔科·波罗里奥」拗口难记,摆手道:「此名冗长,难称。既为红毛番,朕便唤汝‘马里奥’,如何?」
马尔科·波罗里奥一怔,随即颔首,波斯语回道:「汗王赐名,吾甚荣幸。」通译转述后,耶律大石微微一笑,示意他继续。
马里奥深吸一口气,试图以简单的波斯语解释来意:「吾自西西里来,欧罗巴乱,教皇分裂,十字军争战不休。」他停顿,寻找词汇,「教皇二人,一在罗马,一在法兰西。吾王鲁杰罗支持安那勒克图,与英格兰、法兰西、神圣罗马帝国敌对。十字军东征,欲夺新月圣地,却败于大马士革,闻彼有火器,焚城摧军。吾奉命寻震旦火器,助王平乱。」
「马里奥,”耶律大石起身,负手踱步,「汝自万里之外而来,途经格鲁吉亚、阿兰、花剌子模,为何撒马尔罕视汝为敌?西域之外,究竟何也?”他目光如刀,似要刺透马尔科的心思。
马里奥深吸一口气,波斯语夹杂手势,借助通译缓缓道:「陛下,欧罗巴乱如沸鼎。除了另称正统的拜占庭,全欧各地外加新拓之安条克、的黎波里、埃德萨、耶路撒冷,皆教皇旗下,然各怀鬼胎。撒马尔罕与大马士革,皆隶塞尔柱苏丹名下,犹如欧罗巴诸国隶教皇。塞尔柱视十字军为敌,哈桑疑吾为十字军细作,欲联陛下灭真主之地。”他顿了顿,目光坚定,「吾受西西里王命,求明国火器,欲平欧罗巴之乱,非为敌。”
通译将话转为突厥语,耶律大石听后,目光微眯,沉吟道:「教皇分裂?十字军败于火器?」他转向萧塔不烟,低声道:「此与方梦华所述西人之乱相符。欧罗巴果如明国之言,教廷势衰,诸国争雄。」
萧塔不烟轻声道:「陛下,马里奥所言火器,或与明国火绳枪同源。彼若知西域以西之地,或可助吾北上黑海。」
耶律大石点头,示意通译问道:「马里奥,汝何故为撒马尔罕人所恨?此地距泰西万里,十字军之名,焉能及此?」
马里奥不卑不亢,稽首而答:「对他们而言,我来自教宗之地,就是异教使;对东罗马人而言,我非正统;而对撒马尔罕的总督而言,我可能是西方间谍,试图联络陛下您夹攻塞尔柱…」
耶律大石点头冷笑,回以突厥语低声道:「与我契丹之亡,何其相似!金狗窃居我辽地,宋人明人视我为胡虏,今我立国于西域,犹被视为外来者。」
马里奥坦然道:「明国火器,震天裂地,西西里王欲借之平教廷之争。吾携地图与信,欲抵震旦,求火药之秘。”他指着皮囊中的半幅地图,「此图绘自拜占庭至撒马尔罕沿途,愿献陛下,惟求东行之路。”
耶律大石接过地图,展开细看,线条粗糙却标注清晰:君士坦丁堡、格鲁吉亚、阿兰、里海、花剌子模,乃至撒马尔罕。他冷笑:「地图未完,东土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