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3章 一〇四一章 秋收还乡团(2 / 2)
当胡显拿出那份崭新的「田契重授令」时,村中百姓一片哗然。
「这田是俺种出来的!」一名壮汉农民怒道,「当年咱跟着曹太尉起事,打退了程昌寓的差兵,这地才分给咱们的!」
「你们那叫匪占!」任士安不屑地冷笑,从怀中抽出一卷早年的山科契据,高声朗诵:「大中祥符三年胡家购自湘州王家,此地为西上房地,自有图记。今奉秦王刘公亲笔批谕,旧契重申,抗命者杀!」
胡颖一挥手,数十名佩剑伪秦兵冲入田间,强行将农人赶离,反抗者当场殴毙三人,余皆跪地求饶。
黄佐立于村口,看着这一幕,双拳紧握,脸色铁青。他出身寒微,早年亦是耕牛贩子出身,见到老农们哭跪于田头,心中翻涌不已。
王成低声问道:「黄兄,要不要……拦一拦?」
黄佐沉默半晌,忽地冷笑:「我们是大秦的伯爵,不是楚天王麾下。管得了三十户,也管不了三百村。」他侧身对向任士安等人,声如冷铁:「这片地,五年前是曹寇强夺,今日既然秦王册命,便由我黄某来执行军令,谁敢造次,杀!」
当胡家仆役将三户不肯让地的农户拽出来押倒在地,当众砍下首级时,黄佐眉头微动,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他低声自语:「我等昔日揭竿而起,不就是为了这些人讨口田吃吗?」
身后焦安闻声问:「兄弟,是否出手制止?」
黄佐沉默片刻,忽而冷笑:「止什么?这是大秦之法,天子之命。」语罢拍马前行,声音沉稳:「这片地谁种都得纳粮,有本事种上几亩的人,天会饶他么?饶他,也不过是暂时的。」
任士安见他神色缓和,忙上前献殷勤道:「伯爷,我等久闻黄伯爷熟识楚军编制,不知可愿赐一份名册,按村分户,好让我等早日将地收回来,也好代朝廷恢复田赋。」
黄佐摆摆手:「我这里正有从前伪楚所编『均地图册』,逐村标了分配情况,还细注了家中男丁数、耕牛数、耕地肥瘠。你等要收地,按此图索地,水到渠成。」
几人闻言大喜,连称:「伯爷真乃社稷砥柱、士绅靠山!」
黄佐淡淡一笑,策马而行,身后焦安低声道:「伯爷,您这样做……算不算出卖老兄弟?」
黄佐喉头微震,低声喃喃道:「当年起兵,是为口饭吃;如今封官拜爵,便要讲朝廷体面……兄弟们若还活着,难道他们就不想升官发财?若真为百姓,何不当初就死在水寨里?」
说罢一声长叹,衣甲在风中猎猎作响。
从此之后,黄佐不再犹豫。他派焦安、孟琪等人带队巡村,以前楚军之身熟识潭州周边乡镇地名与百姓背景,进村前便列好「田地争议名单」,指名道姓地将新契当户送达,遇有人辩驳则强行驱离。
「这户姓陈的,当年是南塘义军的军需官,有私藏粮仓之罪……抓走!」
「那户刘姓,他儿子曾在牛飞部下任哨官,疑似叛军遗孽,火烧屋!」
几日之间,潭州十里八乡,原本义军分配的耕地大半已被收回,胡家、马家、任家在乡间重新竖立起「大秦地主」的高帜。那些重新封地者的宅邸门上,张贴着印有伪秦「衡湘镇抚司」的红印,意味着这里已是合法「新田主」之家。
潭州、益阳、湘阴一带,黄佐所部引导伪秦军队与地主士绅下乡夺地,几日间已完成二十余乡之「复封」。据报有五百余农户拒交土地,被处决者百余,逃入山林者不计其数。江南旧制渐复,楚地新秩序风雨欲来。
而洞庭湖东岸的汨罗滩头,义军游击尚在聚集。从前的兄弟正在湖上集结,对着对岸举起望远镜,注视着那个曾共饮烂酒、并肩赴死的黄副统——如今,已成了平南伯、是伪秦之将、是刽子手。
一村老者逃至潭州城外,拦住岳家军北撤途中行军的车队,跪倒痛哭:「岳青天!岳大老爷!当年是钟天王分田让咱活命,怎地如今又让这些老地主翻回来了?」
车中将士默然。为首者是张宪,他沉声说道:「老丈,岳太尉此刻已在汨罗闻风阻道,不能再返长沙。眼下此地,归伪秦管辖……咱们……咱们也管不着了。」
老者仰天长啸:「老天无眼,赤心剿贼换来的,竟是故地还狼!」
而城中,黄佐正与王德、任士安举杯对饮,笑言:「此地既为伯爵采邑,来年再开酒坊榨油坊,利可千金。」
从洞庭浪子到伪秦封臣,黄佐回望窗外收复的田畴,心中一时激荡难平,却终只是轻轻一笑。
他已不再是那个为民请命的洞庭好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