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1章 一一一九章 新生小学(1 / 2)
永乐十三年六月初一,初夏的阳光带着暖意,穿透「启门市新生小学」新糊的纸窗,在简陋却一尘不染的教室内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新鲜松木的清香与墨汁的微涩气息交织弥漫。今日,是这所承载着教化厚望的学舍开蒙之日。
清晨,启门寨的木制钟槌被敲响,低沉悠长的余韵在寨墙上空回荡。三十多个萨利什孩童,或被父母紧紧牵着手,或瑟缩在母亲怀里,带着怯生生的目光,一步步走向那座新落成的「新生小学」。
砖石为基,青瓦覆顶,几扇镶嵌着透明「水晶」(玻璃)的窗棂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屋子本身,在野人孩童眼中便是不可思议的梦境奇观。有胆大的踮起脚尖,试图触摸那冰凉光滑的窗面;更多胆小的则死死拽着母亲的衣角,惊恐地缩在大人身后,不敢靠近。
教室不大,四壁是用原木搭建、刷了薄薄白灰的墙。十几套粗粝却牢固的木桌凳整齐排列。此刻坐在前排的,是十几个年龄参差、眼神中混杂着强烈好奇与一丝不安的萨利什孩童。他们是唐吉·马卡、瓦皮蒂·阿哈维等归附勇士的子嗣,以及新近归顺的潘特拉西、科莫克斯部落送来的子弟。后排靠墙处,则坐着几名旁听的移民孩童:北海道出生的靖康遗民张勇之子张小宝,以及颍州瘟疫中失去双亲、被周蒙花收养的孤女陈小花。孩子们都穿着浆洗得发硬的粗布衣,小脸紧绷,屏息等待着未知的开启。
门口,几位百花营出身的退役女兵肃然而立。她们褪去了戎装,身着朴素的青布短襦,腰间不见刀弓,取而代之的是夹着粉笔的木板。她们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用简单的手势和几句生涩却努力的萨利什语招呼着孩子们:「进来,莫怕。」
「进来吧,这里没有鞭子。」一位名叫周碧兰的女兵弯下腰,拍了拍身旁的木桌凳,声音温和却带着军旅磨砺出的清晰与力量。
孩子们鱼贯而入,瞬间被眼前的新奇攫住:有人用指头用力戳着桌上的草纸,疑心是某种可食的薄饼;有人抓起削尖的木炭笔,当作小矛对着同伴比划;还有几个胆怯的缩在角落,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墙上悬挂的彩色挂图——上面是天地、山川、舟船与铜钱的简单轮廓。
「坐好。」周碧兰轻轻一拍桌面,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感。孩子们虽不解其意,却被那沉稳的气场所摄,纷纷学着样子,挨着板凳坐了下来。
江宁若(江先生)身着月白色素雅襦裙,静立于教室前方。她面前是一块用锅底灰仔细涂黑、固定在墙上的大木板(黑板)。她神色温婉而沉静,手中捧着那本靛蓝色的《明制谚文》册子,指尖捻着几根削尖的炭笔,如同捧着一束点燃荒原的星火。
「孩子们,」江宁若的声音清亮柔和,用简单的萨利什语词汇和手势开启了第一课,「从今日起,我们一同学习。学习将我们口中所言,化为笔下所书之‘字’!此为‘野文’!」
她转身,在黑板上用炭笔流畅地勾勒出几个《明制谚文》的基础符号:?(辅音根基),?(u音),?(h音),?(音),并清晰地示范发音与组合的规则。萨利什孩童们瞪大了乌亮的眼睛,紧盯着那些仿佛蕴藏着魔力的线条组合,笨拙地张开小嘴,努力模仿着陌生的音节。后排的张小宝和陈小花也忍不住伸出小指头,在桌面上悄悄描摹。
基本符号讲解完毕,江宁若取出一张事先绘好的、线条简洁却栩栩如生的人面画像,贴在黑板旁。她指尖轻点画像:
「孩子们,此为何物?」(指向头部)
「??(Seorul)!」几个孩子怯生生地回应。
「善!??(Seorul)!」江宁若在黑板上,用刚刚传授的符号,清晰地书写下:??。她逐一指点符号,讲解其音韵组合。
接着是眼、耳、鼻、口:
「??(Seua)!」(眼)——写下??。
「??(Seulhil)!」(耳)——写下??。
「??(Seuot)!」(鼻)——写下??。
「??(Seucheok)!」(口)——写下??。
孩子们望着自己烂熟于心的词语,竟神奇地化作了黑板上稳固的符号,新奇与兴奋如涟漪般在教室荡开。江宁若给每人分发了一小块打磨光滑的书写板和一小截炭笔:「来,试试看,将你们方才所学,书写于自己的板上!」
顷刻间,教室里响起一片细密的「沙沙」声,伴随着交头接耳的咿呀低语。孩子们屏息凝神,小手笨拙却无比认真地攥着炭笔,在木板上刻画着那些奇妙的符号。张小宝和陈小花也忍不住向江宁若要了木板和炭笔,充满好奇地加入其中。
江宁若缓步巡视,耐心地纠正着握笔的姿势、笔画的走向。当她看到大部分孩子都能歪歪扭扭地写出「??」与「??」时,欣慰的笑意在她唇边漾开。她走回黑板,在那些萨利什语「野文」的旁边,取过毛笔,饱蘸浓墨,工工整整地书写下五个方正威严、仿佛承载着千年重量的象形汉字:
在??旁,写下頁(头)。
在??旁,写下目(眼)。
在??旁,写下耳(耳)。
在??旁,写下自(古义同「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