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2章 一一六〇章 蜀宋动员(1 / 2)
绍兴五年夏,阴郁似乎比往年更重,不仅湿入骨髓,更渗入了成都城的每一个角落,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东北方向的战报,如同这里连绵的阴雨,带着坏消息的潮气,一阵紧似一阵。
最初的消息,是零碎而模糊的。有探马回报,称发现小股金兵出现在京西南路极西的均州、房州一带的深山古道上,行动诡秘,人数似乎不多。
「金人前番入寇,乃以我为敌国,故纵兵四掠,声势浩大,其锋可畏。」参知政事赵鼎立于殿中,面对些许躁动不安的朝臣,声音沉稳如磐石,「今观其行刘豫之境,犹行于其国中也,故按队徐行,不作虚声,遮掩行迹。此虽诡谲,然其兵数似乎有限,深入险地,补给艰难,亦不足深畏。恐是疑兵之计,欲乱我心耳。」
他的分析条理清晰,暂时安抚了部分朝臣。然而,赵构在深宫之中,却无法如此镇定。更详细、更可怕的军报被直接送入了他的案头。
金齐联军并非佯动!其主力已近汉中,兵锋直指!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另一路偏师,正沿着那条几乎被遗忘的、穿越秦岭巴山的上庸古道,悄然深入!探马之所以以为人少,只因金兵此次行军极其谨慎肃穆,队形严整,不似往日劫掠时的散漫喧嚣!
「今敌气正锐,又皆轻捷,可以翻山越岭,趋行朝无数舍之远,朕甚忧之。」赵构提笔的手微微颤抖,在一份发给川陕宣抚副使韩世忠的密札上写道,字迹因心绪不宁而略显潦草,「巴山蜀水旧为敌冲,万一透漏,存亡所系。朕虽不德,无以君国之子;而祖宗德泽犹在人心,所宜深念累世涵养之恩,永垂千载忠谊之烈。」
这已近乎是抛开帝王矜持的恳求与哀告。他将蜀地的存亡,乃至赵宋国祚的延续,都压在了韩世忠的身上。
手札以八百里加急送出,直抵阆中韩世忠军中。
韩世忠展读御笔,那字里行间透出的深切忧虑与近乎绝望的托付,让这位身经百战、铁骨铮铮的老将瞬间热泪盈眶。他猛地将手札按在胸口,面向成都方向,单膝跪地,声如洪钟,带着哽咽:「主忧如此,臣子何以生为!」
悲愤与忠诚化为决断的行动力。韩世忠再无丝毫迟疑,厉声下令:「全军开拔!自阆中济师,火速东进!」
他做出了最迅速也是最关键的部署:遣麾下骁勇善战的统制官解元,率精兵强将疾驰东进,严守长江天险巫峡口,「给俺死死钉在那里!一步不退!候金虏步卒来攻,务必将其阻于峡外!」
而他自己,则亲提主力骑兵,昼夜兼程,进驻夔州(今重庆奉节)!这里既是屏护巫峡的后盾,更是扼守入蜀咽喉的战略枢纽。他要以自身为最后的屏障,将皇帝最深的恐惧——金兵「透漏」入蜀——彻底扼杀在夔门之外!
成都行在,赵鼎的心却始终悬着。他知道,官家性情优柔,易受左右影响。此刻虽迫于形势同意抵抗,但若前线稍有不利,或朝中再有求和之声,官家的决心很可能再次动摇。
他必须抓住一切机会,巩固皇帝的意志。
一日,趁独对之机,赵鼎神色凝重,再次进言:「陛下,今日之势,已至存亡绝续之关头!敌兵迂回千里,越险而来,其志非小,绝非以往劫掠可比。若我等犹疑不定,惧其别有安排,存侥幸之心,则再无复振之理!」
他目光灼灼,直视赵构:「交战虽是危道,然胜败乃兵家常事!奋力一搏,纵有凶险,岂不强过退避三舍、坐待必亡之局乎?!」
见赵构面露沉思,赵鼎语气愈发激昂:「金、齐合兵俱来,看似势大,以吾目前事力对之,诚为不侔。然古之豪杰,以弱胜强,岂独凭力哉?诸葛武侯六出祁山,姜伯约九伐中原,乃至尽忠沓中,所恃者,非尽地利,更在人心士气耳!」
他向前一步,声音恳切而充满力量:「陛下若能明发诏书,宣示亲征之意,则前方边臣将士,知陛下与之同存亡,必勇气百倍,誓死效命!陛下养兵七年,秣马厉兵,用之正在今日!若此时稍露退沮之意,则人心顷刻涣散,长江天险、蜀道之难,亦不可复恃矣!」
赵构听着赵鼎这番掷地有声、引经据典的陈词,原本惶惑不安的心绪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尤其是赵鼎自比诸葛亮,将他比作汉昭烈帝,极大地满足了他内心深处对「中兴明君」的渴望与想象。
他脸上的阴霾渐渐散去,抚掌笑道:「赵卿所言,深得朕心!今日之赵丞相,便是朕之诸葛孔明!朕虽不才,亦当自勉,效法汉昭烈帝托付之诚,与卿等共度时艰!」
由是,皇帝抗金的决心似乎坚定下来,主和派的「浮言」暂时难以动摇圣意。
然而,远在数百里外的秦岭巴山深处,金兵的铁蹄正踏着古老的栈道,沉默而坚定地向南推进。完颜撒离喝的前锋,已经逼近大巴山北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