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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9章 一二八七章 开封故客(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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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狰狞的笑容,踱步到赵桓面前,用夸张的语气说道:「哎呀呀!这不是……这不是道君皇帝的太子,咱大宋曾经的官家吗?一别八年,您……您怎么落到这步田地了?」

赵桓缓缓抬起头。他的脸上布满皱纹,眼神空洞,没有任何神采,如同两口枯井。对于刘豫充满恶意的问话,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茫然地看着前方,彷佛灵魂早已抽离,只剩一具还在呼吸的躯壳。

刘豫见他毫无反应,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挫败感涌上心头,随即又被更强烈的表现欲取代。

「来!来!来!」他上前,竟一把抓住赵桓干瘦的手臂,力道大得让赵桓踉跄了一下,「故地重游,岂能不好好看看?看看您这昔日的家,如今在朕的治理下,是何等模样!」

他几乎是拖着赵桓,走出伪殿,在宫苑内「游览」起来。

「瞧瞧!这宣德门!当年您就是从这儿被请出去的吧?如今,是朕每日从此处上朝!」刘豫指着宫门,声音尖利。

赵桓的目光掠过宫门,没有任何波动。

刘豫又把他拖到一处明显是新建的、不伦不类的亭子前:「看这儿!这地方,原来是您宫里那个什么……什么破池塘!朕给它填了,修了这‘揽胜亭’!是不是气象一新?」

赵桓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发出一声模糊的、如同叹息般的嗬气。

刘豫愈发得意,他指着那些因为缺乏维护而显得破败的宫殿:「看看!您看看!这大宋的皇宫,在您手里差点就烂完了!要不是朕接手,苦心经营,这开封城,早就成了瓦砾场!朕,才是这中原之地真正的天命之主!」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横飞,彷佛要通过这番表演,说服自己,也说服冥冥中的什么存在。

而赵桓,始终像一具提线木偶,被刘豫拖着,在曾经属于他的宫苑里,走过一处处熟悉的、却又面目全非的景致。他的眼神始终空洞,对刘豫的每一句挖苦,每一次炫耀,都毫无反应。八年的囚徒生涯,五国城的冰风雪雨,早已将他的意志、他的尊严、他作为一个「人」的全部感知,磨砺得干干净净。

他只是一个还活着的亡魂,一个被用来衬托另一场更大悲剧的、无声的道具。

最后,刘豫把他拖到那模仿金制式打造的龙椅前,用力将他按在冰冷的台阶上,俯下身,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狞笑着说:「我的官家,您就在这儿好好坐着,看着!看着朕,如何替您……守住这祖宗基业!如何打败那岳南蛮!」

赵桓瘫坐在台阶上,头无力地垂着,花白的头发遮住了他全部的表情。只有那微微颤抖的、枯枝般的手指,透露着这具行尸走肉深处,或许还残存着一丝无法言说的、巨大的痛苦。

刘豫看着他这副模样,终于心满意足地直起身,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笑声在空旷破败的宫殿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和凄凉。

开封城的「鬼市」,在伪齐末日般的统治下,反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繁荣。这里不仅是销赃之所,更是谣言与真相交织、绝望与生机并存的暗流中心。

在一个堆放着破烂家具的角落,一个名叫「石头」的汉子,正假意摆弄着几件从废墟里刨出来的、缺胳膊少腿的陶俑。他皮肤黝黑,手掌粗糙,看上去与其他在温饱线上挣扎的苦力别无二致。只有那双偶尔扫过街面、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透露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机警。他是凤牛山董先麾下,埋在开封最深的一颗钉子。

「听说了么?前几日,宫里来了队真女真!红袍子,煞气重得很!」旁边一个卖假药的老头低声对摊主嘀咕。

「嘘!小声点!嫌命长?」摊主紧张地四下张望,「俺二舅在宫里当差,偷摸说……那队金兵,押来个穿旧龙袍的老头子!瘦得跟鬼似的……」

「旧龙袍?」老头倒吸一口凉气。

「还能是谁?」摊主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气音,「怕是……北边那位……回来了!」

石头摆弄陶俑的手微微一顿,心跳骤然加速。旧龙袍?老头?从北边来?几个关键词在他脑中飞速碰撞。

他若无其事地收起摊位,像一滴水融入了浑浊的人流。他没有直接去打听,而是在茶馆、脚店、城墙根这些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默默地听。

碎片化的信息逐渐汇聚:金兵队伍、正红旗、一个身份尊贵却形同朽木的囚徒、直接送入伪皇宫……

还有更惊人的流言,在胆大包天的人之间秘密流传:「……金人这是要把前头那官家送回来,给岳爷爷下诏哩!」

「啥诏?」

「还能是啥诏?退兵呗!让他岳飞没法打!」

「这……这他娘的不是耍无赖吗?」

「无赖?金狗啥时候要过脸?这是要用咱自家以前的皇帝,来捆咱自家现在将军的手脚!」

石头听得脊背发凉。他虽然读书不多,但跟着翟进、杨再兴、董先、张玘久了,也明白这其中的歹毒。这不是战场上的明刀明枪,这是诛心之计!一旦岳太尉在阵前被那废帝赵桓用大义名分压住,北伐大业,顷刻间就可能功亏一篑!

事关重大!十万火急!

他必须立刻将这个消息送出去!送回光州,送给杨将军!只有杨将军,或许能在那场注定的风暴来临前,想出应对之法,或者……至少让岳太尉有所准备!

夜幕降临,开封城门紧闭,戒备森严。但再严的防备,也有缝隙。石头凭藉着多年潜伏对地形的熟悉,以及伪齐守军日益涣散的军纪,找到了一段年久失修、守卫相对松懈的城墙死角。

他像壁虎一样贴着冰冷的墙砖,利用砖缝和枯藤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上攀爬。汗水浸透了他的内衫,心跳声在寂静中如同擂鼓。每一次巡逻队的火把光线扫过,他都屏住呼吸,将身体紧紧贴在阴影里。

终于,他翻过了垛口,顺着外墙滑下,落入护城河边齐腰深的荒草中。他不敢停留,辨认了一下方向,一头扎进了沉沉的夜色里。

他没有马,只能靠双脚。怀里揣着仅有的几块干粮,凭着一股铁打的意志,昼伏夜出,绕开官道和巡逻队,朝着东南方向,朝着光州,拚命奔跑。

脚下的布鞋磨穿了,就用破布裹上;干粮吃完了,就挖野菜、掏鸟蛋果腹。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把消息送到!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后,开封的伪齐宫殿里,刘豫正对着行尸走肉般的赵桓发出癫狂的笑声。而在他前方,光州城头,那面「杨」字大旗正在风中猎猎作响,旗下那位曾与岳飞并肩、如今独镇一方的猛将,即将接到这条足以改变天下大势的、滚烫的讯息。

命运的齿轮,因为一个小人物的舍命狂奔,而发出了沉闷的、加速转动的巨响。

开封城宫墙之外,春天的野草,正顽强地从尸骸与废墟的缝隙间,探出嫩绿的、充满生机的尖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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