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悲风（2 / 2）

“我先前便想过，若你在，早把他骂一遍了。”

当年傅重峦做官时，可是把御史台的人都骂了一遍的，骂完还能让人找不出错处，旬昇一直记得。

傅重峦紧紧握住旬昇清瘦见骨的手，感受着他温热的体温附和道。

“下回我见到他，定把他大骂一遍给你出气。”

“……好。”伴随着此声落下，旬昇望着前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又一阵寒风起，几颗橙黄的桂花被风卷起，吹落在旬昇的膝面上。

他像是再也撑不住了，用力的好似要作呕一般的咳了起来。

不虚几息，一口乌红的血被咳出，将桂花染上血红。

傅重峦扑到旬昇面前，被刺红了眼，慌忙用帕子去擦旬昇唇边的血。

可是血却好似越咳越多，像是要流尽一般，染红了他的手。

旬昇拉下傅重峦的手，依在他的怀里，很轻的摇了摇头。

“阿峦，没关系的，不用擦了，咳！”

傅重峦的泪滑落眼眶，一滴滴的落在旬昇面上。

他紧紧抱住旬昇清瘦温热的身体，声音暗哑撕裂的说。

“阿昇，你再撑一下，阿知还没有回来，或许乌灵的药有用呢！”

“你撑下去！”

旬昇没有应声，只是像是困倦了一般，合了合眼。

傅重峦绝望的垂首，哽咽着哭声，揽着旬昇一遍遍的同他说话。

“求求你，阿昇，别走！”

旬昇眸光暗淡昏沉，听到了傅重峦的话，想要笑一笑安慰他，却发觉没有力气了。

他睁着眼，望着远处吃力的说道。

“可惜，看不到冬日的雪了……”

“阿峦，你还记得少时在国学监时，我说过的话吗？”

“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那时我总说，人哪有这么多不舍遗憾……”

“不过现在，我还真有……待我死后，不要为我入土了，将我烧了吧，洒在山风中，或许这样，下辈子，我便能自由些……”

年少时许过的愿在七年前就已经没有办法实现了。

但好歹死后，他是自由的。

“还有阿知”旬昇放不下的人不算多，旬知和傅重峦都是。

“我走后，阿知肯定会很难过的，阿峦，今后便拜托你，帮我照顾好阿知……”

口中溢出的血随着他每一次略重的呼吸流出，他的脸色愈发的白，望向傅重峦的目光却更平静清亮。

傅重峦心痛都发抖，但还是朝旬昇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

察觉到旬昇的气息越来越轻，傅重峦握紧旬昇的手，看着他欲言又止的眼眸，低声问他。

“还有什么话？”

旬昇收回目光，安静的依靠在傅重峦的怀里，双眸微垂着，沉默了一会后，目光带着温柔的望着眼前的一切，轻声说道。

“从前我便想过，这世上可以没有旬昇，但是不能没有傅重峦……”

“咳咳！”

“阿峦，我们打个赌吧……如果今日初雪落下，那你便当做为了我，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能跟你成为挚友，是我旬昇，此生之幸。”

“……祝愿你此生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旬昇最后的两句话，混杂在了忽起的寒风中。

随着他疲惫困倦的慢慢合上眼，傅重峦就这么静静的听着，听着旬昇微弱的呼吸消散，最后，慢慢没了气息。

他好似愣住了，又好似不知该如何反应。

只是安静的抱着旬昇的身体，神情麻木僵硬的流着泪。

直到亭子外的风声忽的静止，院里飘散的桂花香染了一丝湿凉。

一滴细绒般洁白的飘雪吹在傅重峦的面颊上，将他冰的拉回了思绪。

他抬眸看向院外，此刻无声，细雪慢慢的从天际飘落。

今日乌云低垂，没有了晴光，也没有了旬昇……

傅重峦在看到雪落下的那一刻，先是失神的笑了出声，只是笑着笑着，泪水迷了眼，他揽着怀里的人，慢慢弯下身，将脸埋进旬昇微凉的手心中，哽咽发抖的哭泣。

院外响起嘈杂焦急的脚步声。

“我将药拿回来了！！”

旬知跑的气息喘动，他拿着乌灵制成的万灵丹，一路飞跑着，跑回了别院。

只是当他推开院门的那一刻，面上的笑意还挂在脸上，却又在看到院中的场景后，笑意僵住。

他一瞬间惊红了眼，思绪恍惚的想要走过去看清楚。

却在迈步时腿一软，栽倒在地。

待旬知爬起身飞快的跑过去，看见旬昇已经没了气息时，脸色骤然变得灰白，重重的跪了地上。